诸王率兵来势汹汹,又为争夺皇位相互之间阻扰对方北上,混战不断。一个月之间,天下大乱。各系势力混战之中,犹有汝南王与定陶王两股势力一路所向披靡,势无可挡。
外面混战不休,皇城之中依旧歌舞升平。叛军已打到洛阳,开朝两百余年,京城从不曾受过这等威胁,大臣们惊惧异常,董太后依旧十分沉得住气,自持还有京畿三十万驻军,必会稳守京师,照旧吩咐宫人筹备庆贺新年的典仪。
腊月末,定陶王率军大破剑门关外,大军最先行进到腹地,直bī京师,初七那日,天色还未亮开,外面就乱作一团。
朝颜从睡梦中惊起,就看见外面宫人奔走呼告,不断地有太监、宫女在宫墙甬道里惊惶跑过。
她拉住一个仓促逃窜的宫女询问,宫女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叛军打来了!距京师只有百里!太后要和皇上到东都洛阳避难了!”
一夜之间,宫倾玉碎,江山易主。
☆、第二十七章
太初元年正月,皇族宗亲集团和朝中丞相杜暹为首的重臣里应外合,共同对抗外戚势力。大将军楚仲宣趁势率部以“匡扶英主”为由挥师讨伐董氏,守城将士惧怕地大开正门,京城随之无险可守,将士四散。董太后见大势已去,带着年幼的新帝仓促扮作平民逃出京师,被乱军擒获,双双就地处死。
军士们杀红了眼,提刀闯进皇城,四处纵火抢掠,先杀了董太后的几个堂表兄弟,又将一gān惊魂未定的女眷老弱残忍杀害。一夜之间,近三百董氏族人被杀。
动乱之际,天下四处战争不息,楚仲宣成了诛灭董氏的最大功臣,跟随他征战多年的部将揣摩他的心意,劝他gān脆趁此动乱直接在上京称帝,左右众将大都响应。
也有将领严词反对,此时称帝,是祸不是福。天下虽乱,但姬氏皇族还有一gān拥兵自重的王爷诸侯,朝中丞相杜暹等重臣也是忠直不阿,若要直接取而代之,这些人必定不服。不称帝,是奉旨招安,一旦称帝,就成了篡权谋位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楚仲宣这才平息了称帝的念头,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得尽早确定新帝人选以安人心。在这个问题上,藩王们各有私心,政见不同,有的人主张择立年幼懦弱的,有的主张择立年长有德望的,年幼的孩子当新帝,容易控制,年长的容易生出异心。
大臣们在姬氏皇族的适龄男子中一番挑选,最后摒弃了拥兵自重野心勃勃的定陶王等人,选定了势力最弱的江夏王夜飒。
择立新帝,事关重大,也有人以夜飒习xing闲散,纨绔成xing为由反对,最终丞相杜暹提议照旧制以铸像来决定人选,命人为姬氏宗室子孙们挨个铸铜像,周朝人素以铸像占卜吉凶,结果十八位皇子皇孙的铜像都一一失败,只有夜飒的铜像铸造成功,楚仲宣仍不放心,一次不成功,再铸,失败。一连四次,结果皆是如此,便算定了下来。
二月,楚仲宣拥立江夏王姬夜飒继位为王,改元建元。
新帝登基后,即赐楚仲宣世袭恒国公爵位,恩准其今后可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礼聘楚仲宣次女为后。这一年属甲子年,史称“甲子之变”。
☆、第二十八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随着新帝登基,彼时的老江夏王妃随之被尊为皇太后,入主建章宫。杨太后常年礼佛,不喜奢靡,这里的景致摆设再不同当年的董太后,而是一应从简。
皇后册封大典定在了下月初,姜氏领着朝歌入宫向太后请安,忍rǔ多年,如今丈夫权倾朝野,天子都是自家择立,女儿又争气,即将正位中宫。楚家满门可谓风光无限。姜氏脸上满是欣慰:“臣妾这女儿自小顽劣,日后入宫少不得要太后您费心调教了。”
杨太后笑道:“国公夫人客气,皇帝少不更事,如今局势不稳,日后还要多仰仗郑国公匡扶社稷才是。”
姜氏自持丈夫权倾朝野,一脸的理所当然,微笑承了杨太后的示好。朝歌陪坐在一旁,眼底眉间闪动着权臣千金的傲气,目光不时瞧向门外,一心想知道自己未来夫婿,父亲口中的纨绔小儿究竟是何等模样。
正说着话,外头女官笑道:“皇上来了。”殿里除了太后,诸人无不起身相迎,夜飒登基不久,紫金簪冠束发,天子御衣方能用的紫貂裘袍在身,举止之间带皇族天家与生俱来的拒人以千里外的骄矜飞扬。他一阵风地进来,直通通走进朝太后行家礼。
太后一脸慈爱的笑,一挥手就有几个宫女低头上前,服侍夜飒净手擦汗。夜飒只随意地一偏头,就对上身前宫女茉岚微垂的容颜,那张面孔倒也清丽可人算不得极美,吸引住他的只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如盈着一汪潺潺秋水,顾盼之间分明有着某人的风韵。夜飒有些醉了,不由多瞧了几眼,却仅在一瞬间,他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知子莫若母,杨太后诧异地顺着夜飒的眼神而去,眼角的笑意渐渐深了几分。几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太后道:“今日正好,朝歌进宫请安,过些日子就是大婚,你们正好多亲近亲近。”
朝歌坐在远处一直大胆地打量着夜飒,心神早不知飘到了何处。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没有看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而这样一张俊秀瑰杰的面庞,又要怎样的女子才配站在他的身边。身边的姜氏暗中对她递眼色,脸上笑着道:“你这丫头还愣着做什么,下个月就是皇后了,还不过去给皇上见个礼。”
那边太后与夜飒便也回过头来,朝歌回过神思,落落大方地站起身,低头裣衽一礼,“请皇上安。”随即就要屈膝跪礼。
“起来!起来!”夜飒勾起一个灿烂的笑,亲自起身搀起她。眼神只象征xing地落在她脸上一瞬,就不着痕迹地移开。楚仲宣的女儿,美丑与否夜飒并不关心,哪怕她丑如东施,他也一样会欣然封她为后。
杨太后瞧得敞亮,微笑向朝歌招手道:“来,坐到哀家身边来。”
朝歌低头行至太后身边就着锦垫坐了,太后便拉住她的手说笑。而夜飒歪坐在一旁垂着脸不知在想什么,朝歌借着眼角余光偷偷看他,也见他也正含着笑望住自己,那双泼墨般的眼睫底下是一双绚丽到极致的长眸,仿佛上好的墨玉,乌沉沉望不见底,瞬间就将人的心神吸嗜了进去。
太后笑得意味深长,拍着夜飒的手背:“你啊,可把人家丫头盯得害起臊了!”
朝歌早红了脸,羞涩地攥紧了手心的帕子,心底仿佛已经轻轻开出花来。
☆、第二十九章
朝政动dàng,以新帝的登基而渐渐平息。连着半个月,宫中入夜时神武门上都会放焰火,昭示与民同乐。璀璨绚烂的烟花腾空而起,将夜幕中的苍穹渲染得美轮美奂。内宫宫人、外城百姓纷纷出来瞧热闹,不时有欢呼雀跃之声响起,将偏僻的柏梁殿衬得愈发冷清。
火树银花不夜天,果然是极美的。朝颜忽然想起去年这时,夜羲还是一朝天子,身旁还有慕思筠陪着他,今年这个时候,却已沦落至废帝的尴尬地位,从前的绝代佳人也已香消玉殒。终有一天,他都会知道慕思筠已死的真相,朝颜不敢想象,那时候夜羲将会怎样的绝望。眼前这盛世烟花,此时也无端生出些凄凉来。
朝颜侧目看向星空下夜羲沉静的侧颜,只将脸依在他肩上,静静感受这一刻的安宁静好。他伸过手去,极自然地用掌心覆住她冰凉的手替她捂暖。过了良久,才柔声说:“夜深了,你也早些回房歇息吧!”
朝颜听了动也未动,只主动自身侧拥住他的肩,将身体紧紧贴住他,抛却了女儿家的矜持,咬着唇问:“难道到了如今,你都不肯将我当作你的妻子吗?”
夜羲说:“我不想委屈你。”
朝颜说:“既是夫妻,本就该祸福同享,又何来委屈,何况,一切皆是我自愿。”
长久的沉默,他终究叹息一声,“朝颜,我已经不是皇帝了。”
她更紧地拥住他,凝视他的眼神专注而执着:“可我依旧是你的妻子。”
夜羲伸过手,轻抚她的脸,“我常年多病,废帝的存在终究是个隐患,指不定哪一天就是一盏毒酒赐来。”
朝颜执拗地与他对视,“那我就来陪你,不过一死罢了。”
绚烂烟花之下,她说得斩钉截铁,而他听得震骇无言。半晌,终是缓缓低头,轻轻吻在她柔软的唇上,这是一个安静至极的吻,没有qíngyù,没有yín亵,有的只是纯粹的温柔怜惜。他的吻,如他的人一样是平和的,轻柔的。
朝颜伸手环住他的颈,闭上眼青涩地迎合他的吻。
有风chuī过,惊落枝头几片残存的枯叶,素月清辉,花影chuī笙,满地淡huáng月。
冷清破败的柏梁殿,石阶上的男女安静地拥吻作一起,漫天烟火在天空炸开,浓光淡影之中,地上他们的身影无声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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