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地一瞥。
第一百零七章
这世上,冥冥之中似乎总有那么一个人,分明从未见过面,却又似曾相识,不是在前世,就是在梦里。
朝颜最先缓过神,迅速后退一步站定,那人还若有所思看着她,一脸的玩味。
朝颜自忖身份尴尬,见他衣着不凡,想必身份非富即贵,这宫里处处都是眼睛,自己在这里只怕多待一刻都会被人瞧了去,她只朝他点了点头就转身匆匆离开。
清凉殿里,隔得老远就听到了里头女眷们的说笑声。杨太后右首坐的是朝歌,她的身孕已近四个月,脸上带了将为人母的喜悦,见朝颜来,只是淡淡扫了眼就别开脸。左侧坐着一个举止高雅的陌生中年贵妇,几人正亲密地谈笑。
杨太后见她瘦了不少,语气也难得温和了些,“你来得正好,这是魏国长公主老东平王妃,过来给她见个礼吧!”
高祖时,曾敕封四位随他打江山的异姓藩王,这四位王爷手握重兵镇守一方,世袭罔替,尊荣万代。朝廷为防藩王们生出异心,每代都会送一位公主嫁去边塞,魏国长公主是仁宗皇帝的嫡亲皇妹,昭成皇后所出,身份尊贵,纵是夜羲在生时,也要尊她一声皇姑。
魏国长公主闺中之时就与当年的董太后姑嫂不合,及笄之后在董太后谏议下嫁给了东平王宇文世元为妃,几年前,老王爷去世,世子袭爵,时隔二十多年,长公主带着嫡子东平王再回京师省亲,正好赶上了夜飒的万寿节。
朝颜欠身执晚辈之礼,“请皇姑姑安!”
魏国长公主与杨太后一般年纪,生得慈眉善目,xingqíng也极温和,起身扶起她道:“快快免礼,从前在东疆就听人说起过娘娘,今日总算见着了,不曾想竟是生得这般好的一个孩子。”
长公主又拉着她的手闲叙了家常,朝颜一边回话,一边小心地打量,见她眼底和蔼微笑,又想起从前夜羲寥寥数语提起过这位皇姑为人和善,极好相处,先前的客气此时便淡了几分。
一番叙谈,朝颜礼貌地告退,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寻了座位。下意识往殿里的众皇亲中一扫,杨太后娘家的人都在东侧的案席坐着,人群里的杨烨此时正望着她,隔着两月未见,他看她的眼神复杂,似有万语千言说不出口,朝颜倒是极平静地收回目光,然后若无其事地低下脸,不让任何人瞧出端倪。
外头内官高喊:“皇上驾到!东平王到!”
夜飒领着一年轻的陌生男子进得殿来,向太后和长公主行过家礼后才落了坐,东平王也跟着作揖行礼,杨太后笑着说:“快起来吧!”东平王谢了恩就站起身来落座。
他一抬起脸,朝颜心下暗暗一惊,立刻将他认了出来。二十六七岁的模样,生得倒是俊逸高大,虽是武将,却丝毫没有丝毫杀戮之气,反倒比那江南儒士还要俊雅几分。
原来他竟是长公主膝下的长子,如今已经袭爵的东平王宇文晋磊。女眷们无不借着纨扇障面偷偷打量,朝颜也下意识瞧了两眼,倒并不为异,姬氏皇族的男子素来容貌出众,姿容瑰杰。若说夜飒的俊美如有毒的罂粟花,美轮美奂,张扬而热烈,由不得人忽视过去;而面前这个人则是黑暗里安静盛开的幽昙花,神秘优雅,惑心而醉人,高雅得令人不可攀附。
正当她yù收回目光时,东平王却忽然转头望向她。他眼底有温润笑意,一眼望不到尽头。
她立刻别过脸,却对上对面夜飒朝她瞪来的目光,那里头有浓浓的不悦,嘴里却懒懒道:“表姐四下张望个不停,今日的宴席莫非不合你胃口?”
东平王却微笑说:“皇上和娘娘不愧是从小一处长大的表姐弟,关系亲厚得让人嫉妒。”
夜飒哼道:“是啊,难道东平王嫉妒了?”
“皇帝!”杨太后蹙眉喝止他的失态,夜飒这才懒洋洋应了声。
一旁的四德见气氛不对,忙笑道:“是时候让各宫娘娘,皇族宗亲上前给皇上敬酒贺寿了!”
乐师奏起喜庆的乐曲,各宫嫔妃、公侯皇亲们一个个上前敬酒恭贺夜飒生辰,席上饮宴正欢,殿里已有舞姬上前献舞,丝竹之声幽幽响起,殿里喜气盎然的气氛,杯觥jiāo错,端得是奢华尊荣的皇家风范,朝颜无心于这场应酬,只盼宴席早些结束,尽早脱身。
酒至半酣,娘家人也进宫,杨太后今日兴致极好,当即拉着长嫂昌平侯夫人陈氏一阵叙话,说着说着就谈起了唯一的嫡亲侄儿杨烨的婚事上,陈氏对此事似乎早就上心,当即就提了几个人选,无非都是京都的名门望族小姐,个个姿容出众,淑良敬慎。杨太后琢磨一阵,最终挑中了秦太尉府上的四千金,这么一说,便算等同定下,只差太后一道懿旨。
朝颜暗里打量杨烨的反应,他倒是一脸平静,并无任何表qíng。
心中忽然有些想笑,朝颜嘴角勾了一下,不防身侧有道诡异的目光在盯着自己,她侧过脸,只悠悠朝那人眨了眨眼睛,靥笑如花。东平王不料她会这般,只从容无谓地别开脸,又是一脸彬彬有礼的温润笑容。
夜里,夜飒并未留宿昭阳殿,新妃入宫,其中妩媚娇俏的卫美人犹得他的欢心,近来更时常召幸,朝颜这里虽也会过来,他却也似腻了她的顺从,再无从前时时喜欢驯服的兴致。
朝颜独自入睡,睡梦里,她却睡得极不安稳,整个人仿佛坠身幻境,一片朦胧的迷雾里,似乎有一双手顺着她的腰际慢慢攀了上来,一路轻抚着她身体的曲线,带着火一般的撩拨。
意识是从未有过的清明,偏偏怎么也醒不过来,想要挣脱开他,身体却没有丝毫的力气……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肩头有人轻轻拍着,耳边是有人在唤她的名字,朝颜终于从可怕的梦靥中惊醒过来,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这才看清灯火下串珠芳辰的脸。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惶惶然地坐起身问:“刚刚我怎么了?”
芳辰道:“刚刚娘娘睡得似乎不安稳,奴婢们不放心进来看看,才瞧到您满头大汗。”串珠小声问:“娘娘是不是做噩梦了!”
朝颜想起梦境里见到的那张脸,梦里的感觉分明是极为真实的,真实得就仿佛真真切切地发生过,东平王宇文晋磊,脑海里迸出了这个名字,一时之间身体竟是一阵瘫软。
奇怪,她怎么会无缘无故梦见这个才见过一次的男人,还做了……做了这么羞耻的梦!
一夜的辗转,朝颜再无睡意,翌日,她很早就起身,照旧是卯时请安,杨太后这几日心qíng甚好,今日难得同她多说了几句话。朝颜告退出来,忽然就有一个面生的小宫女上前,飞快往她手心里塞了一样东西,然后低声道:“少卿大人要离开京城了,他想见您一面。”就快步走离。
杨烨要外调出京了?朝颜身子一僵,却又不能上前细问,心中默默思忖着,才一出得宫门,迎面就遇上了魏国长公主,只见魏国长公主在侍从簇拥下遥遥而来,身后还跟着宇文晋磊。
朝颜向长公主欠身问安,有意避开宇文晋磊若有若无的眼神,魏国长公主似乎对她印象极佳,少不得拉着手多说了几句,才与她告辞,朝颜含着笑,正yù转身离去。
“昭信娘娘。”宇文晋磊忽然微笑叫住了她,她警惕地回过身,就看到华服在身,俊美如神祗的年轻男子站在宫墙下朝她温和含笑,广袖逶迤垂下,衣摆被秋日的晨风徐徐chuī起,带着流云一般的皱褶。那人,那笑,如此风姿卓绝。
他的目光分明是极纯澈温和的,只微微一笑问:“看娘娘脸色,似乎昨夜睡得不好?难道做噩梦了?回去得让御医多开点安神助眠的药才好。”
朝颜心头霍然一紧,脑海里猛地浮出缠绵旖旎的梦境里这个人邪魅轻佻的脸,为什么这个男人竟像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似的?朝颜看着他幽深的眼瞳,那双眼睛里,藏着无数她看不明的东西,仿佛能将人的心神也瞬间吸嗜进去。
朝颜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她竭力稳住自己心神,淡淡道:“王爷有心了。”
这一夜,纵使朝颜百般小心,夜里依旧又做了那个怪诞的梦。
晨起醒来时,她早已疲惫不堪,chuáng榻被褥纹丝未动,依旧是昨夜入睡前的模样,可是为什么,那个叫宇文晋磊的男人依然如一条毒蛇般窜进了她的梦里,邪恶撩拨,肆意放纵。
朝颜忽然觉得不堪重负,整整一天都是神思恍惚,出门时甚至惊了夜飒御驾,彼时huáng昏天色晴好,夜飒正同近来几位颇得宠爱的妃嫔自太掖池回来,茉岚离得他最近,依稀是边走边在说着什么高兴的事qíng,二人皆是神色欣然,一侧的年轻妃嫔们则陪着笑,一行人笑语欢颜自是热闹。
朝颜本yù绕路避开,哪知茉岚已经瞧见了她,便笑着道:“皇上快瞧瞧,前头是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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