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妙方_亦舒【完结】(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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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祝问:“是不是真要找酒店?”

    “挤不下就是挤不下,”隽芝摊摊手,“走马灯似,如何休息。”

    筱芝也说:“她习惯独处,随她去。”

    “老祝,拜托你。”

    到了门外,老祝才同小姨说:“你看筱芝如何?”

    “控制得极好,难能可贵。”

    “大儿说每个晚上都听见她饮泣声。”老祝慎重地说。

    隽芝沉默。

    过一会儿她说:“妊娠时悸惧是非常正常现象,以她的qíng况来讲,借哭泣抒发qíng绪,无可厚非。”

    “我觉得很难过。”

    “老祝,”隽芝讽刺姐夫,“你一生恨事多。”

    别人要是这么说,老祝一定反脸,可是这是他俏丽伶俐的小姨,他只无奈地搔搔头皮,陪上一个苦笑。

    “你来得及时,我怕筱芝患上抑郁症。”

    “我是算好日子动身的。”

    “小哥哥们来不及等妹妹出生呢。”

    隽芝一到酒店房间便宾至如辞,彻底休息之后,她把当地亲友逐一约见,开始正式度假,不到一个星期,已经发觉裙头嫌窄,长胖了。

    每天晚上她一定去看筱芝三两个钟头,话不多,有时各管各做事,但姐妹俩jīng神上得到很大喜乐。

    三个男孩子有意外之喜,隽芝阿姨不但不再与他们作对,且有化敌为友趋向。

    老大说:“也许隽姨要集中火力应付妹妹。”

    “可怜的妹妹,我记得踢踢幼时哭闹,隽姨便伸手去弹她小小足趾。”

    三兄弟不寒而栗,不知该如何保护未出生的幼妹才好。

    “叫隽姨回家吧。”

    “不行,她的水浒传刚讲到九纹龙史进。”

    “嗳,那故事真好听。”

    隽芝莞尔,难怪一千零一夜中那明敏的宫女得以生存,人们爱听好故事的偏好千年不变。

    故事讲到野猪林,易沛充便请放了两星期假来看隽芝。

    在医院等消息时,隽芝为孩子们讲智取生辰冈。

    筱芝的小女儿要放在育婴箱内观察,就在这一两天内,筱芝qíng绪失去控制,濒临崩渍。

    两星期后出院,婴儿必需定期检查,起码有一年时间需要密切注意心肺发育,筱芝把孩子拥在怀中不放,筋疲力尽的她哭泣不已,却不肯将婴儿jiāo于任何人。

    老祝愤慨地说:“她不肯给我抱。”

    只有隽芝可以接近她们母女。

    隽芝只得搬回祝家与她们母女睡在同一房内照应,特别护士空闲得坐在客厅打毛衣。

    这是隽芝一生中最苦难的时刻,一生优悠的她竟夜照顾一个幼儿,每三小时喂一次奶,刚瞌上眼那不足三公斤的小东西又轻轻啼哭,育婴宝监再三警告;千万别与新生儿争持,一哭,使得侍候,否则自寻烦恼。

    她轻轻把她揣在怀中,热qíng地抚摸她,待她啜吸那一点点奶水,一方面又得安慰惊怖的筱芝:“是我在这里,孩子很好,你快睡。”

第九章

    睡眠不足神经衰弱的隽芝开始祈祷:“上帝呵求你赐我爱心及耐力,不不,上帝,力气比较重要,赐我无穷无尽大力士那般力气。”

    不要说是液芝,连隽芝也开始不顾仪容,无故哭泣,每三小时婴儿如果不作声,隽芝便跳起来去视看,怕她出事。

    奇是奇在半个月后她居然上了手。

    同婴儿洗澡时手势纯熟,那小小孩子胖了一点点,手脚圆圆,入水时会得用双目示意,似在说:“安全吗?我相信你,别洗太久。”

    五个男人站一旁围观,他们分别是婴儿的父亲、兄长、及未来的姨丈。

    此时唐隽芝眼圈黑似熊猫,在火车站里都谁得着了。

    好几次她的灵魂堕入梦乡,两只手还紧紧抱住婴儿,靠在沙发上,张大咀直睡。

    有一夜,筱芝轻轻起chuáng,自隽芝手中接过孩子,隽芝骤醒,以为有人来抢婴儿,直叫着跳起来,筱芝第一次调过头来安慰她:“是我,别怕,你且去谁一觉,待我来喂这顿。”

    老祝闻声满眼红筋抢进房来,筱芝没有把他赶走,反对他笑一笑。

    隽芝放下心来,筱芝痊愈了,她终于从沮丧抑郁中自拔,隽芝功德圆满。

    老祝盼望地说:“让我来。”

    筱芝居然点点头,把女儿jiāo到他手中。

    隽芝来不及看完全幕天伦乐,她倒在沙发上昏睡过去,这是她三个星期来第一次连续睡上五个钟头,无论拿什么来同她换都不gān。

    第二天,隽芝好好地整顿了一下自己,同易沛充外出吸吸新鲜空气

    在渔人码头上,沛充说:“你瘦许多。”

    隽芝恳求,“让我们速速订飞机票回家,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沛充笑,“你那一千零一条妙方好似没有一条管用。”

    隽芝遗憾,“啊你说得再正确没有,我得向读者致歉。”

    待真的定下日期打道回府,又依依不舍,隽芝连看护都不信任,频频叮嘱:“她喝到一半奶的时候会停一停,那不表示已饱,休息一刻,她会再喝,她是一个争气的婴儿,一心来做人.请予她充份合作。”

    三个男孩忍不住问:“隽姨,快活林之后又发生些什么事?”

    隽芝再也不瞒他们:“我带了一套水浒连环图来,我也是边看边讲,整套送给你们也罢,叫你爹说书好了。”

    “可是他没有你生动。”

    “我要回家了。”隽芝无奈。

    “你要常常来。”

    他们三男一女拥作一团。

    “隽芝,”老祝突发奇想,“你一生同我们住岂不是好。”

    筱芝斥责:“胡说,隽芝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家。”

    短期内祝家是不会返港定居了。

    在飞机上,隽芝非常清醒,沛充间她:“你不乘机大睡?”但是隽芝的渴睡病已被小希望治愈,此刻她一天睡五六个小时即够。

    不过听见邻座婴儿啼哭,还是会跳起来张望。

    她说:“离开那么久,不知编者读者有无牵记我。”

    沛充看她一眼。

    “临走我都有留言jiāo待,可是这些无良的人一声问候也没有。”

    沛充说:“一位郭凌志先生找过你几次。”

    “是吗,”隽芝惘然,“你们告诉过我?”

    “你忘了,当时大家全副注意力都在小希望身上。”

    一回到家就忙着拨电话去三藩市:“小希望今早覆诊结果如何

    隽芝一颗心早飞到那小孩身边。

    良久未能平静下来,半夜坐在露台喝酒吸烟,并不享受清静,只觉凄清。

    电话铃响.那边一待有人接便说:“回来了。”是郭凌志。

    隽芝笑答:“回来了。”

    “恭喜你做了一件有益有建设xing的事。”

    “小郭,大家是朋友,不妨开心见诚,没有一个男子不重视自己的后裔吧?”

    小郭真的很坦白:“当然要有孩子,不然何用结婚。”

    “生孩子而不结婚呢?”

    小郭笑,“慢着,隽芝,我一时弄不懂你的意思。”

    隽芝正在重拟措辞,小郭轻轻说:“你指做单身母颢或单身父亲?”

    “世上很少有单身父亲。”

    “那你指未婚母亲。”

    “是。”隽芝承认。

    “这个问题太严重,不适合在电话中讨论。”

    隽芝赞成,“你能否移一移玉步?”

    “小姐,半夜三更,人们会怎么想。”郭凌志笑。

    “我们要讨论的题目,根本是一个人不足为外人道的问题。”

    “说得也是,给我二十分钟。”

    潇洒的郭凌志不穿袜趿着双懒佬鞋就来了,短裤球衫的他一点不损俊美。

    他自携一支好酒。

    一坐下来他就说:“单身母亲不易为。”

    隽芝说:“兼为人妻、人母、以及拥有事业更不易为。”

    “这件事涉及小生命,还须详加考虑。”

    “说实在的,你接近过孩子们没有?”隽芝问。

    小郭微笑,“我时常看芝麻街。”仅止如此。

    他开了那支拔兰地,香气扑鼻,呷一口,不禁莞尔,深夜在一个知qíng识趣的女郎家谈生儿育女,未免大煞风景,他们最适宜讨论的,乃是私奔到哪一个珊瑚岛去风流快活,不过唐隽芝永远给他新鲜感,倒是事实。

    小郭说:“喜爱孩儿,不一定要拥有一个。”

    隽芝微笑,“以前我也这么想。”直至她知道也许永远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小郭看着隽芝:“我知道今晚你想问什么。”

    隽芝道:“说来听听。”她想知道他倒底有多聪明。

    小郭揉揉鼻子,“你想知道,我们男xing倒底愿不愿意成全单身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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