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妙方_亦舒【完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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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说我血压高,小便中蛋白质也多,叫我搁高腿休息,服药。”

    “那你还照办公室蘑菇?”隽芝觉得她的血压也即时提升。

    “小姐,我还有一个身分叫银河妇女杂志编辑。”

    “一人饰演多角,贪多嚼不烂。”

    “你放心好不好,医学昌明,总有解决方法。”

    居然还有心qíng朝隽芝眨眨眼,“别说愚姐不提醒你。”、

    “你还吃那么多糖,当心点好不好?”

    “这是我此刻唯一的人生乐趣,孩子一生下来马上戒。”

    “你已经胖了不少吧?”

    “谁敢看磅。”老莫自有文艺工作者之洒脱。

    隽芝记得翠芝每次嚷着超重超重,痛不yù生,但是看见巧克力蛋糕,还是大块大块地吃。

    隽芝助纣为nüè,满城替她找最好的黑森林蛋糕……

    她忽然有点怀念那段日子。

    那一点温柔的母xing悠然发作,她拉过一张榄于,垫在老莫腿下,替她轻轻按摩,一边笑着打趣:“该加稿费了。”腿上青筋bào绽,十分不雅。

    隽芝叹口气。

    老莫知道她想些什么,轻轻安慰,“产后会得复元。”

    谎言。

    隽芝牵牵咀角,全是谎言,身体若gān部位将永远不能恢复原状,移形换形,有些部分可能会恢复三五十个巴仙,但是永不如前是事实。值不值得是另外一件事,说可以完全康复则是谎言。

    “你好像很懂得照顾孕妇。”

    “我有两个姐姐。”

    “将来一定也会把自己打理得体。”

    隽芝不出声,她至想为一个人服务,可惜愿望永远无法达到,那人是她的母亲,下意识中,所有孕妇都有点像母亲。

    隽芝向老莫笑笑,“我永远不会陷自己于不义。”

    “你其实不是那么自私的人。”

    “是吗、不要试探你的作者。”

    开会的时间到了,老莫又穿上鞋子,扑出去。

    隽芝特地去买了几双防静脉曲肿的袜子给莫若茜,途经童装部,脚步略慢,噫,到底那小小胚胎是男还是女呢。

    售货员已经迎上来。

    隽芝连忙退后。来不及了,那和善的职员微笑问:“太大,孩子是男是女?”

    隽芝平日的机灵不知丢在何处,“呃,还不知道。”

    “那么,选购白色或淡huáng的衣物好了,请跟我到这边来,是第一胎吗,大约在冬季出生?”

    “不,我,噫——”隽芝放弃。

    她挑了半打内衣与三件毛线衣以及四张小毯子。

    送给老莫逗逗她开心也好,她此刻的苦况,不足为外人道,一个个星期那样捱,总共四十个礼拜,宝贵生命中足足一年。

    拎着大包小包回家,一抬头,看到穿白衣黑裤的阿妈抱着个婴孩在门前散心。

    他们无处不在,霸占人力物力,地球资源。

    隽芝向他投去一眼。

    那数月大的人刚刚哭过,眼角还挂看亮晶晶的泪珠,嘟着咀,一脸不悦。

    隽芝想,岂有此理,吃现成饭,穿现成衣,面孔不过比一只梨子略大一点,便耍xing格,发脾气,太大会得有风驶尽哩了。

    她又看他多几眼。

    就在这时候,忽然chuī来一阵清风,在闷热的秋老虎下午,隽芝只觉心头一慡,没想到那婴儿也察觉到了,他眯起眼,抬起头,同时享受那阵凉风,眼泪也似乎在该刹那被chuīgān,一头浓发在风中摆来摆去,趣致得难以形容。

    呵,他是存心来做人的,大抵不必杞人忧天,替他担心人生道路有多么崎岖,病死是何等可怕,恋爱与得失是怎么样痛苦,他想必会适应下来,就像他上一代,上上一代,或是上上上一代那样。

    隽芝像是终于领会了什么。

    周末,易沛充来接她往皇后码头。

    她正在看早报.吃早餐。

    顺带告诉沛充:“本市出生率奇低,世界罕见,低于一点二。”

    沛充看着她,“你就不打算作出任何贡献”

    “已有两个姐姐,在撑充场面,我再加一脚,那还不造成人口爆炸。”

    “但是我仍觉得本市地窄人多。”

    “那是上一代造成的遗毒。”

    “用字不要那样夸张。”

    隽芝笑笑,“来,我们出发吧。”

    码头上,梁芳菲与梁芳华两姐妹穿一式水手装似洋囡囡,隽芝一见就大声叫:“踢踢,泣泣,你们好。”

    翠芝瞪妹子一眼,“你再替我女儿乱取丑陋绰号,我不放过你,jīng神nüè待!”

    “姐夫呢?”隽芝四周围看看。

    “他们不来,今日是妇孺班。”

    “呵,”隽芝马上对牢易沛充笑,“欢迎你加入女儿国。”

    翠芝说:“我们请沛充来,因有事请教他。”脸色凝重。

    隽芝看男友一眼,跳下船去。

    大姐筱芝又隔了廿分题才率众赶至,水手开船。

    三个男孩一见隽姨,立刻机智地回避,爬到顶层甲板去晒太阳。

    大姐夫姓祝,是个生意人,做皮糙,多年来筱芝身上永远少不了至时兴的皮裘。

    隽芝忍到去年冬季,终于发言:“大姐,这东西可以不穿就不要再穿。”

    “假仁假义,你吃不吃jī鸭鹅、猪牛羊?”

    “为着生存,摄取营养,不得不吃,宰杀小动物,取皮制衣,纯为虚荣,又是另外一件事。”

    “嘿!”

    “在外国,穿紫貂,会被人吐涎泊或发红漆,太太,没有人穿这种东西了。”

    “去你的乌鸦咀,我们祝家五口没饭吃,到你家来借。”

    姐妹不欢而散。

    筱芝年纪其实不算大,嫁得好,便有种养尊处优的意气,姿态上彷佛是老一辈的人,再加上她五官太过秀丽,大眼睛,小咀,尖下巴,也有点不合时代审美观念,好像过时了。

    上船后,她一直戴着太阳眼镜,一句话不说,一看便知道心事重重。

    出了鲤鱼门,渐渐天空海阔,易沛充与孩子们打成一片,正玩游戏,隽芝一杯在手,chuī着海风,其乐悠悠,使对二位姐姐说:“有什么话可以掀盅了。”

    筱芝抬起头,一派问白云的样子。

    翠芝开口:“隽芝,你不要太激动。”

    隽芝马上皱起眉头勉qiáng调笑:“什么事,可是到今天才来与我争夺遗产?”

    翠芝郑重宣布:“隽芝,老祝要同筱芝离婚。”

    姐妹连心,隽芝一听,全身的血液立刻往头上涌去,嗡一声,冲到脑部,面孔涨得血红,忽然又抽空,刷一下,脸色转为雪白,她双手颤抖起来。

    翠芝劝道:“叫你别激动。”

    “老祝人在何处?”隽芝霍地站起来。

    “在本市。”

    “叫船往回驶,我去见他。”

    “你别毛燥好不好,隽芝,坐下来,喝口冷饮.我们细细商议。”

    筱芝仍然一言不发。

    三个男孩清脆的笑声自甲板传来,隽芝气炸了肺,这十五年生活,大姐就白过了,

    她把财富与孩子带到祝家,看,看祝家如何回报。

    她泪盈于睫,反应炽热。

    筱芝忽然转过头来,很镇定地说:“隽芝,我还一直以为你不爱我,可见我何等粗心大意。”

    隽芝急得豆大眼泪直挂下来。

    “任何人去见老祝都没用,他有了新人,对方一定要正式名分,已经与筱芝摊牌,财产一人一半,三个儿子,全归祝氏。”

    “不行,”隽芝说:“我们要三个孩子。”

    “祝家长辈无论如何不允许,孩子的祖父母苦苦哀求彼芝网开一面,老人家将亲手带大孙儿,他们不会吃苦,两个大的反正明年要出国寄宿。”

    隽芝瞪二姐一眼,“步步退让,还来问我意见作甚?”

    翠芝说:“你且听我讲。”

    筱芝开口,“碰到这种事,真正倒霉,抽身越早越好,以便重新做人,倘若每项细节均推敲数月,共他们争持纠缠,则我永不超生。”

    隽芝不语,大姐讲得也非常正确,拖,拖到什么时候去?

    她悲怆地抬起头,最聪明最有远见的做法是不于计较,任由凌迟。

    隽芝用手掩住脸。

    翠芝说下去:“母亲与孩子双方随时可以的见,分居书上一切会订得清清楚楚,超脱一点来看,筱芝并没有太大的损失,毕竟离婚在今日来说,是非常普通的事。”

    隽芝忽然很疲倦,整个人睡倒在甲板上,“从前,可以拖着姐妹冲去打烂小公馆。”

    此言一出,连被芝都笑了,“那怎么同,那是女xing的huáng金时代。”

    翠芝也说;“你带头领我们去打涧老祝的头吧。一

    隽芝气馁,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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