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照片放进一只小小像框内。
待这小子或是女孩长大了,给他看,讥笑他,他想必一定尴尬,何止看着他成人,
简直看着他成形。
老莫喜欢孩子已有很长一段日子。
母xing遗传因子到了一定时间会得发作,与她逛百货公司,经过童装部,她会驻足,凝望小小衣衫,傻笑,隽芝一看标价,“荒谬,投胎到温莎家族也未必穿得起。”全部四位数字。
但莫若茜仍然恋恋不舍细作观察,果然应到今日。
婚姻生活愉快也是很重要一个原因,老莫与她先生真正做得到相敬如宾,两人经济与jīng神均非常独立,吃完饭时时抢付账:“我来我来”、“一样一样”,叫人羡慕。
不过没有孩子也不见得是宗遗憾,大可提早退休,结伴坐豪华游轮或是东方号快车环游世界。
隽芝叹口气打开一本知识宝库。
“……卵子受jīng后大约三天,这枚沿着输卵管前进的新细胞不断分裂成桑葚胚,再过三四天就漂进子宫,这时乃不断分裂,直到变成约有一百个细胞的中空细胞丛,叫做胚胞,靠子官腺所分泌的子官rǔ液供养。”
隽芝叹口气,因没有爱讲粗话以及写huáng色小说的朋友,她还是第一次接触这许多生理卫生名词。
原来我们就是这样长大的。
她俯首阅读:“七八天后,胚胞即附着在子宫壁上,胚胞外面的滋养层开始侵入子宫肌层,并变成索状组织,将胚胞固定在子宫壁上,这个滋养层,日后发展成为胎盘。”
隽芝茫然抬起头来。
易沛充来电询问:“你在gān什么,睡懒觉?”
“我在钻研生命的奥秘。”
“生命的奥秘在乎尽qíng享乐。”
那就不用看这些书藉,她轰一声合上厚厚的画册
“下班了,我来接你去游泳。”
“我要写作。”
“明天还来得及呢。”
“我马上准备。”
单凭三五本畅销书就能这样快活逍遥?才怪,三百本还不行呢。
唐篇芝之可以这样享受生活,皆因父亲有若gān遗产给她。
唐父生前就把她们三姐妹叫齐了来听教训:“每人一间公寓房子,若gān现金,平分,不过三妹较为可怜,三妹没见过母亲,母亲的私蓄,全留给她吧,你们有无异议?”
隽芝有两个好姐姐,全无异议。
她身家相当宏厚。
一个人想生活得舒适,首先,要他愿意过舒服的日子,放开怀抱,无yù无求.其次,才看环境是否许可,并不需要富可敌国。只要手头略为宽裕,即可优哉悠哉。
隽芝完全符合这种条件。
她对物质的要求相当之低,脾xing也十分恬淡,不喜与人比较,基本上是一个快乐的人。
许多人为身家所累,她却是个聪明人,她仅得利用小额财富过惬意日子。
当下易沛充把她接到私人会所泳她,隽芝换上泳衣,直游了十个塘。
易沛充凝视女友,踌躇着想于这个晚上向她求婚,希望一会儿夜空星光灿烂,增加气氛。
他们间感qíng既不轰烈,亦不刻骨铭心,但一直暖洋洋,软呼呼,半日听不到对方声音,就会挂心,他从来不舍得令她失望,生气,她也从不耍花枪玩游戏,总而言之,易沛充觉得这一类互相尊重的深切关注才最最有资格有希望发展成为夫妇。
太多人误会越是叫对方伤心落泪的爱qíng才是真正爱qíng,心态实在太过奇突。
易沛充的想法刚刚相反。
他伸手把隽芝自池中拉起来,把大毛巾盖在她肩膀上。
“我不冷。”
“那边有两个登徒子目光灼灼。”
隽芝忍不住笑出来,“那两个孩子加在一起不超过四十岁。”
“你听过糙木皆兵没有?”
隽芝笑了.“我去更衣,你找格子吃饭。”
沛充订了张露天烛光两人格子。
隽芝莞尔,看qíng形他有话要讲。
香槟过了三巡,易沛充说;“隽芝,说正经的,我们也该结婚了。”他抬起头,刚刚看到紫色的云浮过遮住月亮,没有星光,也许这不是求婚的好日子。
隽芝不出声,这也在沛充意料之中。
她不是一个苛求的人,想了一想,她说,“沛充,我们相爱,我们没有结婚的理由。”
沛充怪叫一声,来了,隽芝那套反逻辑理论又抬出来了。
“我心中除了你根本没有别人,”马芝叹口气说下去,“我为你着迷,从不对你厌倦,此时此刻,你仍给我刺激,我随时可以趋向前来热吻你,昨夜梦中,我与你紧紧拥舞,你使我神魂颠倒。”
旁人听了,不知就里,还以为是唐隽芝向易沛充求婚。8
“这样美妙的关系,”隽芝握住他的手,“你忍心破坏它吗,何必谈婚论嫁。”
沛充自觉不是隽芝对手,惨呼着掩住险。
更坏的事qíng来了,遮住星光的那团乌云,忽然洒下淅淅雨点。第三章
隽芝喝尽杯中香槟。
“让我们到斜坡散步。”
沛充只得陪她。
两人也没打伞,视雨点无睹,嗅着青葱糙香,喁喁细语。
隽芝说的是:“结了婚,谁还有这种闲qíng逸致。”
沛充已经气馁,只想享受这一刻温馨,便把隽芝紧紧搂在怀中,隽芝趁雨急人稀,用双臂箍沛充的腰身,仰起头笑说:“我就是喜欢你这副标准身栽。”在背后看,两人的肩腰都是V字,实在好看。
阳台餐厅上刚巧有对夫妇带着孩子在用饭,碰巧给那位太大看到如此旖旎风光。
她怔怔地,向往地呆视斜坡这一对年轻男女,心中一分艳羡,一分惆伥,一分茫然。
她丈夫问:“看什么?”
她伸手指一指。
那丈夫看一眼,不语。
她忽然问:“我们可曾经如此深爱过?”
那丈夫乾笑数声,“孩子部快上中学,还问这种问题?”
那位太太点点头,收敛了目光,坐下来。
过许久,终于忍不住,又朝湿漉漉的玻璃外看去,雨势更大了,那对年轻恋人已经离去。
她垂头叹息一声,只有她一人听见,那丈夫或许也有所闻,只是假装不觉,急呼侍者结账,他心中嘀咕;女人,有时就爱无病呻吟,无故发痴。
隽芝与沛充上车时已湿了一半身,两人在回程中异常沉默,到家时隽芝终于说;“给我们多些时间。”
小车子里没有开空气调节,有点cháo有点闷,雨点打在车顶,吧嗒吧嗒响得离奇,不知恁地,沛充也不去打开车窗,任由这种窒息感持续,他错了,这仍然是个求婚妁好日子,尤其适合求婚被拒。
他俩拥抱一下。
隽芝跳下车子返家。
到了卧室一照镜子,吓得掩住咀,只见头发凌乱,脂粉剥落,一件丝袍子皱得似胡桃壳里取出,什么?被求婚一次已经残蚀到这种地步,果真结了婚,那还得了!
身上什么味道都有:酒气、沛充的可龙水,车子皮椅的腥气。
隽芝连忙跳进浴缸。
开着无线电听深夜节目,她堕入梦乡。
第二天工作一整日,下午时分,沛充找她,语气似没事人一样。
隽芝十分庆幸对方如此成热大方。
这样人才,不结婚恐怕不容易长久抓得住,唐隽芝,后果自负,风险自担。
“翠芝通知我至要紧周末一起出海。”
隽芝大奇:“她好像有话要说。”
“去听听她讲些什么也好。”
“好,我再牺牲一次。”
“下午什么事?”
“到出版社jiāo搞兼与老莫谈谈。”
“最近公司里好多女同事怀孕,有的在努力第二名。”沛充不胜艳羡。
隽芝莞尔,沛充这种王老五对婴儿有啥子认识,他居然也凑兴加把咀谈起时兴的婴儿经来。
“上周末茱莉亚陈带了她的小女婴上来,四个月大,已经是美人胚子,伏在我身上,轻呼呼,不哭也不动,可爱之极。”
可爱,是,一如小小波斯猫儿,统共没想到他们遇风就长,刹那间变成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喜怒哀乐,要求繁复。
“把婴儿带到建筑师事务所去?”
“建筑师也是母亲。”
隽芝明白了,“准是佣人告假,真奇怪,时至今日,婴儿总还是母亲的责任,父亲们永远逍遥法外。”
“我愿意背着他们走来走去。”
隽芝笑,姑且听之。
“替我问候莫若茜。”
老莫真的需要问候。
她一边说话一边把巧克力糖不住塞进咀里.让隽芝看她水肿的双腿,轻轻一按,便有一个个白印子。
“四十八小时之前还是好好的。”隽芝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