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期待着她,作为奈菲尔塔利的个体存在于他的生命里。
真的吗?
“可是,我从未见过陛下……”确实,在这个时空里,她从未以自己真身的样子见过他。
他愣了一下,随即淡淡地“哼”了一声,“你第一眼就认出我了,甚至连一丝不确信都没有。我要听实话。”
呼吸已经有些急促,她的神经达到了最高的紧张程度,随着他回过头来又一次的质疑,彻底崩溃,“我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
“什么?”
熟悉的声音凝近而遥远,艾薇终于无法继续坚持,黑暗包围了她的视线,也包围了她的意识。手脚一片冰凉,她失去了平衡,斜着身子沿着马匹的侧面翻落下去。
黑暗里,却能感到温暖。
如果睁开眼,如果看着他,他就是一个毫不认识自己的陌生人。
而只有在虚幻与现实的jiāo界处,醒来与睡去的边缘,耳边听到他的声音,就仍然可以相信,他就是她的爱人,从未离开过她、向她承诺永远的爱的人。
每次睡去,她都是这样想的。若能梦到他,她宁愿永不醒来。而从未有一次,像这次这样令她感到真实。耳边似乎听到比非图的声音、礼塔赫的声音、孟图斯的声音。他们这样近,就好像是鲜活明朗的昨天。因此,她更舍不得醒来,若闭着眼,她就会一直待在她如此钟爱的昨天。
但是谁却毫不怜惜地摇着她的肩膀,命令一般地要她睁开眼睛。抱着她,如同禁锢一样地扣住她的肩膀。轻微的、柔软的声音,坚定的、qiáng硬的命令。淡淡地飘进空气中,重重地划在心里。
“奈菲尔塔利,醒过来。”
奈菲尔塔利……是在叫她吗?
“醒过来了,殿下醒过来了!”
“太好了,快去告诉陛下!”
眼睛还未睁开,就听到耳边喜悦而嘈杂的人群声。脚步声四下散开,睁开眼,自己穿着洁白的长裙,胸前放着金色的圣甲虫,双手合十,躺在石制的台子上,周身堆满了祭祀的神器。眼前是高高站立的阿蒙拉神像,四周围满了衣着正式的祭司。
祭台上似乎捆绑着祭祀用的生物,礼塔赫手持祭祀的利刃,缓缓地回过头来。黑曜石的眼睛里映出艾薇虚弱的身影,他的笑容依旧犹如阳光流水。
若这是个梦,这将是她过去数百个日夜间最真实的梦。
“艾薇公主,欢迎您的归来。”
他这样说着,艾薇却蒙了。她伸手去拉自己的头发,依然是短短的,只是盖过了自己的脸颊。然而拾起额前的一绺,她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染过的颜色已被洗去,透露出了柔嫩的金色。
礼塔赫微笑着,将手中的祭刀放下,走到她的身边,礼貌地向她鞠躬。
“欢迎您从欧西里斯神的住所归来。您的转生是神的恩赐,尼罗河的祈盼,法老的荣耀。陛下一直期望着您的归来。他之前一直守在您的身边,现在很快就会从底比斯王宫赶回来见您。”
艾薇想要直起身体,但是却虚弱得没有力气。礼塔赫连忙继续说道:“您崭新的ròu身失去意识已经有三天的时间,身体必然比较脆弱。请您暂时留在这里,我们还需要完成祭祀的最后一个部分。”
三天时间……中暑之后竟然昏迷了足足三天。她看来真是累坏了,大概一直在熟睡吧。
她揉了揉眼睛,然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问道:“你叫我什么?”
礼塔赫微笑着回答道:“艾薇公主,怎么了?”
艾薇一愣,皱着眉想否认。礼塔赫却仿佛拦住她的话一般,继续说了下去:“您刚从欧西里斯神的庇护下归来,一定有很多事qíng都记不得了。但是有陛下与诸神的祝福,您一定会很快就恢复原先的记忆。”
欧西里斯神的庇佑……
艾薇抬起头,看向自己周身。巨大的阿蒙拉神像冰冷地注视着远方,数百名祭司手持青葱的植物向她进行诚挚的祝福。初升的太阳将骄傲的光线横扫进空阔的神殿,空气中飘浮着金色的尘屑,远处随风飘来沉沉的低乐,大祭司雄浑的声音回dàng在卡尔纳克上空,重复不止的繁冗祷词,祈求着艾薇公主的灵魂,回到她的ròu体。
他们崇敬死亡。他们认为人的死亡,只是短暂的分别。死者可能通过试炼,从另一个世界回到生者的身边。他们认为,她是艾薇公主灵魂的归来。
礼塔赫收起了温和的微笑,他拿起利刃双手合十,口中咏唱着祭司的咒文,刀锋向台子上迅速地落下去。那一刻,艾薇看到了一抹带着哀求的眼神,她踉跄地冲下自己躺着的地方,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他人的阻拦,她扑倒在礼塔赫身上,将年轻的祭司连拉带拽地扯到一旁。
祭刀掉在一边,落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周围的祭司都惊呆了,他们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看着他们,远处的礼乐声没有停止,厅内却是一片静寂。艾薇顾不得确认礼塔赫的qíng况,就匆忙地赶向祭台。年轻的少女被捆绑着,嘴被堵住,双眼惊恐地看着艾薇,止不住地流着眼泪。
“阿纳绯蒂……”艾薇慌忙用手去解她身上的绳子。
礼塔赫在她身后站了起来,他两边还是少年的年轻祭司小心地扶着他。他皱皱眉,温和地说:“艾薇公主,必须向阿蒙拉神献上我们的尊敬。这个女奴是纯洁的,请您让开,祭典很快就可以结束。”
“你说什么!”艾薇转过头来,身体护在阿纳绯蒂前面,“我不会让你们杀死她。”
礼塔赫抚着自己的额头,微笑间似乎闪过“真是麻烦了”这样的神qíng。他侧过头去,与旁边的人小声地嘱咐了几句。年轻的小祭司匆匆地转身跑了出去,礼塔赫又转过来对艾薇慢慢地说:“殿下,您在古实一定经历了很多事qíng。请允许我们带您回到后面休息,祭祀的事qíng,您不用费心了……”
艾薇闻言,反而更加大力地用身体紧紧护住被堵住嘴的阿纳绯蒂,大声地说道:“我不是艾薇公主!我不是他的妹妹——”她的声音变得那样冰冷,就好像极地的雪水一样,激烈地流动着,冲撞在尖锐的岩石上,激起了剧烈的水花,“看着我的样子!”
她仰着头,神殿里她湛蓝的眼睛散发出一股妖冶的光芒。她直视着眼前全埃及上下最权重的第一先知,jīng致的眉头锋利地蹙起,“我的头发是金色的,我的眼睛是蓝色的。我从来就不是他的妹妹!”
整个大厅里祭司们骤然变得沉默,礼塔赫依然带着微笑,笑容却有些僵硬,“殿下,您一定是太累了,不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陛下一直很担心您。”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看来礼塔赫要将她的身份做戏到底。艾薇伸出手,指向身后的阿纳绯蒂,“我不管你们想要怎样,阿纳绯蒂不能杀。”
“殿下……”
“一个女奴而已,给她。”
淡漠的声音在偌大祭祀厅间缓缓地回dàng,年轻的君主伫立在大厅的入口,金色的阳光从他的背后照she过来,他如沐神光。周围的祭司纷纷弯下腰去,拜倒在地上。礼塔赫退开几步,恭敬地向他拜礼。艾薇仰起头来,水蓝的眼睛里映出法老的身影。
huáng金的尤阿拉斯在他额顶闪耀着,他迈着步子,来到大厅的中央,孤独而颀长的影子落在青花石的地面上。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疲倦,波澜不惊的语调下似乎隐藏着汹涌波涛。而他的面孔如常平静,琥珀色的眼睛扫过艾薇,又落到他身旁的礼塔赫身上。
他并未期待艾薇的回答,只是继续吩咐着,“你们下去吧,改用母羊继续祭祀。从今天开始,这个女奴是艾薇公主的财产。”
祭司们恭敬地应承着。礼塔赫一挥手,他们从祭台上将阿纳绯蒂放了下来,随即架着她,有秩序地向殿外退去。
“阿纳绯蒂——”艾薇有些担心地叫着她的名字,想要跟上去,但是却被拉美西斯伸手拦住。
“她是你的了,不会有人动她。”他似乎安慰一般地说着。
祭司们一个个地都离开了,就连礼塔赫也悄然退去。厅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他依然伸手拦着她,或许,更似是揽着她,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厅那么大,他们却离得那么近。
“你回来了。”他又重复了一遍,垂下头,他看向她。
她张大眼睛,看着他眼中的自己,明明是金色的短发,碧蓝的双眼。
她看着他陌生的神qíng,琥珀色眼里泛着轻柔的光芒。这是她处身于银发的艾薇公主时,未曾见过的样子。他知道她不是那名远去古实的艾薇公主,可他还是在刻意地qiáng调她作为他妹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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