铠甲上金属的臭味和士兵们刀鞘里隐约弥漫出来的血的味道,让艾薇又一次隐隐作呕。一开始那萨尔“行事”之后拭刀的好习惯并没有让艾薇意识到,这样的味道才是嗜血的亚述士兵的最佳代表。那萨尔的脸沉下来了,言语里带了几分严厉,“这里是你们随便能闯的吗?”
“哦——假设,不是‘随便’呢?”
一个yīn阳怪气的说话声飘了过来,宛若一条通体冰凉的蛇缓缓地蜿蜒过来,迅速地缠绕了在场的每个人那么一下。艾薇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随即跟着一脸不满的那萨尔看向士兵队列的尾部。声音的主人带着意兴阑珊的笑意,慢慢地踱步出来。
单眼皮、长脸、鹰钩鼻、秃头、薄唇、长须,来人金色的发饰仿佛在暗示着他高贵的身份,但是那细长眼眶里宛若爬虫类般冰冷的眼睛,让艾薇不由对来人心生防备。
显然,从那萨尔微微皱起的眉头和抿住的嘴唇来看,他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这表qíng只停顿了一秒钟,他便垂下了头,躬身行了一礼,“丹王兄。”然后,以他这句轻轻的称谓为中心,因骚乱而赶来的卫兵、侍者全部齐刷刷地跪下了。艾薇连忙往后蹭蹭,也跟着跪在了人群中。
丹眯起了他的丹凤眼,伸手指指那萨尔行宫的里间,他的卫兵带着不知为何也被抓来的祭司鱼贯而入。不等那萨尔发问,丹就用他“蜿蜒”而冰冷的声音说了下去:“有人汇报,那萨尔王弟这边似乎有了点麻烦——当然,我们也是为了谨慎起见。”他手背在身后,也不让大家起来,只是好像在审阅什么一般在跪倒了一片的侍从和弯腰行礼的那萨尔前慢慢踱着步子。玻璃珠一般的眼睛,投放出刺人的视线,就这样黏着在那萨尔的身上。
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气息。每个人的神经仿佛被一种莫名的紧张撕扯成了极长极细的线,在透明的空气里,jiāo错着、盘旋着。
艾薇以为自己要一直跪到腿麻都不能起来,但是只过了那么两三分钟,方才就那么闯进去的士兵们就冲了出来,神色慌张地跪倒在丹的面前,大声地汇报:“禀报殿下,那萨尔殿下的房间里……发现了伊库尔宰相的尸体……”
丹的面孔浮现出冰冷的笑容,可表qíng在下一秒又迅速转化为了彻骨的哀痛,“有祭司在场,请证明这件事qíng的发生。伟大的宰相、帝国的支柱、忠心的智者——布库里·伊库尔在这里前往了另一个世界……”
那令人有些生厌的声音孤零零地在一片死寂的庭院中回响着,那萨尔始终没有直起腰,俊美的脸庞上隐隐笼起一片yīn霾。
因为在那萨尔的宫殿里出现了要人被杀的纠纷,那萨尔于是被勒令待在亚述王城里不可以随便乱走动。本应由国王及最高祭司们对事件问话,却因为赫梯的使者还在都城里而将那萨尔的事qíng暂时搁置了。伊库尔是国内地位崇高的宰相,如今被怀疑他的死与王室有关。此等巨大的宫乱,亚述王阿达德尼拉里一世是绝对不会贸然让消息流露给外国,更何况是赫梯。
自前日叙利亚小攻防战,西亚的格局变得微妙了起来。随着米坦尼的灭亡、叙利亚及努比亚的顺从,目前埃及与赫梯都会不约而同地争取剩余的中立力量。而亚述则是这些中立国家中,军事力量最qiáng大的。
于是,比起内政,显然阿达德尼拉里一世将jīng力更多放在了试探赫梯的想法身上。
为了不让赫梯的使者起疑,阿达德尼拉里一世勒令全面封锁消息,当日所有在场的侍者、卫兵一律不许离开那萨尔留宿的宫殿,而传闻丹大张旗鼓地派人进去搜查一事也被国王严厉地批评过了。那萨尔不管有多么不qíng愿,还是要继续处理拉巴尔纳带来的麻烦。让他更加头疼的事qíng则是因为现在他基本上被软禁在亚述王城,想要躲开拉巴尔纳似乎变成了一件更加不可能的事qíng。
这件事qíng对艾薇最大的影响,就是作为一名侍者的身份,她也被软禁在了那萨尔的宫殿里,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能够走出亚述王城。现在她就算是想见雅里一下,都几乎完全不可能。雅里目前的身份是赫梯使者,阿达德尼拉里一世绝对不想让宫中发生的这起变乱传到外界去,因此也就根本不可能允许他在没有人监视的qíng况下接近那萨尔的居所。
“丹这个同xing恋,我真希望他能多花点时间去搞搞拉巴尔纳这种碎嘴,而不是一天到晚地在我身上下工夫!”那萨尔恶狠狠地解开自己的头带,往地上一扔。辛纳当天有事恰好离开了那萨尔的宫殿,没有嫌疑,于是可以住回将军府,那萨尔身边除了那天跟过来的倒霉侍者和卫兵就只剩艾薇了。他于是把自己身上所有的怨气都源源不断地发泄在艾薇面前。
“丹……对你有那方面的意思?”艾薇坐在一边的地毯上歪着头,“但他不是你的王兄吗?这种表达爱的方式还真特别。”
那萨尔做出一副呕吐的姿势,“如果这叫爱,我就只能亲手弑兄来表达我对他的尊敬了!这事你不明白,你就乖乖地待在这里,等拉巴尔纳走了我自然会想办法脱险的。”
“好了,不开玩笑了。这件事qíng嫁祸的意图太明显了,你的王兄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qíng?”
那萨尔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
“现在怎么办?”艾薇还在继续问。
“让我安静一会儿。”
其实那萨尔现在最关心的根本不在处理宰相被杀这件事上。伊库尔是第一王子身边的人,杀了他只会对日益与第一王子针锋相对的丹有好处。加上丹还那么大张旗鼓地亲自将事qíng嫁祸到那萨尔身上,简直是自掘坟墓。他现在最担心的是万一走例行程序查府,他这些年辛辛苦苦收集的宝石,说不定父王就会看上哪颗——他可是一颗也不愿意jiāo出去。可现在手头却没有其他能信得过的人,会在他那些极品宝石面前不动心……
“殿下,赫梯的使者求见。”
正在思考中,耳朵自动忽略。
“那萨尔,赫梯……”
继续思考宝石的事qíng。
“那萨尔!”耳边被声音狠狠地震到了,然后他不qíng愿地抬头对上艾薇水蓝色的眼睛。
“雅里找你,我找雅里也有话想谈,你能不能想办法支开监视我们的人?”
“开什么玩笑?”那萨尔懒懒地就想拒绝艾薇,“你还真以为我神通广大……”话说了一半,他突然灵机一动。
对,雅里,雅里是个好人选!他对珠宝什么的一点都不感兴趣,如果是他,应该可以帮忙带着自己心爱的宝石到他在尼尼微的秘密宝库。想到这里,那萨尔完全不管艾薇在后面急得跳脚,立刻起身稍微整理了下衣服,就大踏步地往门外走。
推开门,黑发的统治者正静静地站在庭院外,穿着普通的使者服,后边却没有跟着那个烦人到死的拉巴尔纳。在外人面前,依照外jiāo礼节,雅里给那萨尔行了礼,这让年轻的王子得意了不少,但他很快就想起自己是有事qíng要拜托雅里的。
那萨尔以要谈极机密政事为由,说雅里级别太低不了解qíng况,需要拉巴尔纳。于此他就支开了一直以来负责监听的侍者去找拉巴尔纳。与此同时,负责监视他不离开宫殿的侍者,也让他请到了门外。
想尽了办法,总算争取来了一点没有他人监听的时间,来不及讲话,却是雅里先开了口,“我是来辞行的,你们宫中发生的事qíng无论你父王多么想隐瞒,我或多或少也听说了一些。我想我和拉巴尔纳最好早些离开,也方便你们处理家事。”
那萨尔点点头。
“我们打算三天后就动身,在此之前,我要再见一次艾薇公主,你能不能想办法?”
那萨尔心里更加得意,主动提出要求,不像是雅里的风格,这次如果他帮了雅里,雅里就必须也回他一个人qíng。于是他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但很快就被雅里识破了他的小算盘。
“你可以开条件。”
“你知道,我这人最大的爱好就是搜集宝石。”雅里不说话,冰蓝的眼睛平淡地看着那萨尔,弄得他只好撇撇嘴继续说下去,“但是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qíng,我很担心放在家里的我的宝贝们。你若是能在走前帮我把所有的宝石都转移到我在尼尼微的地库,我就想办法让你和她见面。”
“小事。”
“地库管理人有我宝石的全单。”
“你放心,我对你那些破石头一点都不感兴趣。”雅里眯起眼,看着那萨尔笑得开心而几近无耻的脸,“许可给我。”
“今晚让人送到你府上。”那萨尔继续厚着脸皮说,“你今天可就要出发了,不然三天内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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