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如同凝结般的寒冷,沉默如同qiáng硬的大手,紧紧地扼住艾薇的喉咙,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腓尼基,在拉美西斯二世去世后的数十年间,对地中海沿岸各国产生重大影响的民族。雅里的出现,难道对这一段历史具有推动xing的意义吗?那么他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存在。
时间仿佛停止了,只剩下两只骆驼慢慢地溜达着。
过了一会儿,雅里先笑着开了口,打破了静寂的尴尬。
“奈菲尔塔利,我并不在意赫梯接下来会怎样,因为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我还在这里,充当一个统治者,是因为有趣。但是……”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住了,然后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止住了两只骆驼的前进。
艾薇警戒地直起身子,看向雅里。
他仍然面带微笑,双眸露出犀利的光采,望进了漆黑的旷野。
几个高大的身影迎着雅里的目光越走越近,他们穿着赫梯士兵的服装,手里拿着赫梯帝国特制的铁剑,却是一脸盗贼般凶狠贪婪的表qíng。
为首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开口说道:“把钱财、女人和骆驼留下来。”
“还有你的衣服。”一个yīn阳怪气的声音随之响起,还伴着古怪的笑声。
战争之时,免不了有士兵会做出一些qiáng抢、劫盗之事,平日正常温和的人,在战争的高压之下,自然显露出千百种形态,可以理解。但是身为统治者的人,是最看不得这种qíng况的发生了吧?
艾薇紧张地看了雅里一眼,年轻的君主嘴边始终带着难以捉摸的笑容。
犹豫思考之间,一个自然而然的疑问随之涌了出来,为什么他们要骑着骆驼去埃及呢?又làng费时间,又容易被人打扰,反正是为了打赌,为何不骑马痛快地一路冲到孟斐斯直接探个究竟?雅里既然是真的想带她回埃及,为什么却不准备马匹这样的资源?
疑心刚起,还没有向雅里开口求证,一个大汉就已经提着刀,慢慢向雅里走了过去,“你是什么人?商人?怎么还带着金色头发的女人,不怕被埃及士兵抓起来?”
金色头发的女人,被埃及士兵抓起来?
艾薇懵了一般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大汉。
为什么会是这样?
金色头发的女人,难道是埃及的敌人吗?
“你该闭嘴了。”
“什么?”面目狰狞的大汉看向雅里,在他看来斯斯文文的小商人居然露出了几分让他惊恐的寒意。
“我说……”那一刻雅里竟然笑得有几分妖艳,话音未落之前,黑色的鲜血已经喷涌了出来,溅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月光洒下来,那如同无机质宝石一般的冰蓝双瞳,静静地映she出清冷的光辉。
他居然用手就刺穿了那个大汉的身体。
不,艾薇定睛一看,他的手里有着一片短短的匕首。
黑色的血顺着他的手臂缓缓地滴了下去,衬着大汉扭曲的脸庞,有几分令人发冷的恐怖。
“我说,你该闭嘴了。”
周围的人们全都不出声了,恐惧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冰蓝双瞳,深黑头发,即使没有那面华丽的旗帜,又有谁猜不出眼前的年轻人是谁呢?
传闻中曾经血染杀场的勇猛将军,只身将侵扰商队的赫梯游盗剿灭的残酷杀手,赫梯帝国背后真正的君主。
终于有一个人战战兢兢地开口了,“雅里,雅里·阿各诺尔大人。”
但凡听得懂赫梯语的人,即使是qiáng盗、是游民,又有几人不惧怕这可怖的人,更何况是吃国家粮饷的军士。顾不上研究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深夜和一个女人慢悠悠地骑着骆驼,几个人只想立刻转身,调头就跑。
“等等,”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有主见的人,鼓足了勇气,率先开了口,艾薇不听他说完,就已经猜到他会有何种愚蠢的主张,“毕竟我们人多。雅里的身上,一定有值钱的东西。”
“也对,”另一个瘦一些的人也站稳了,“雅里如果死了,我们说不定就可以回去了,就可以不用打仗了。”
那几个赫梯的士兵,又纷纷地围了上来。
雅里纵使是神,也不可能凭着一把小匕首就将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一一放倒吧?凭着这种想法,他们更是有了勇气。
“雅里,你一定带了人在身边吧?”艾薇小声地问向身边那个笑得胸有成竹的男子。
“怎么会,和你单独出门,我为什么还要带别人?”
拜托,这是哪里跟哪里啊?看着士兵们步步bī近,艾薇不由得擦了一把冷汗。不得已的时候,难道她真的要用那镯子……不,那镯子恐怕只能再用最后一次了,如果见不到那个人,她宁愿死在这里。
“奈菲尔塔利,”她痛下决心的时候,雅里突然开口了,“我都说你太不了解我了。”
什么?
她转身看向他,那双眼睛也静静地看向了她。
温柔的眼神里含着几分令人胆寒的杀意。
“腓尼基人从小便随队行商,为了保护自己,早就练出了一身好功夫。而我,要学习的则更多,”他从骆驼的旁边,抽出了一把泛着含蓄光辉的铁剑,“因为从父母死去的那天起,我便打定主意,再下一次,我要有能力保护身边最重要的人。”
寒光闪起,甚至连惨叫的声音都未曾听见。
艾薇还在发愣,他已经挥动了宽大的宝剑,鲜血映着月光散发出妖艳的光。那些赫梯士兵的抵抗宛若螳臂当车。雅里挥动宽剑,他们的生命便随之消失。
来不及恶心,她已经用手紧紧地蒙住脸,用力将眼前残酷的场景从视觉神经里排除。空气里隐隐传来血腥的味道,她不由得连呼吸都想省去。
她是在看科幻片吗?
在古代,人与人之间真的有这样悬殊的武力差距?
但对于雅里来说,这样的gān戈之争却出现得好像并不合宜。他是那样聪明,诸如今天此类低级的戏码,原本是不应上演的。他只需带上几个人,或者骑着快马,那么便决不会遭遇眼前这些麻烦的虾兵蟹将。
他的目的究竟何在?
突然,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激烈的动作渐渐停止。她仰头望天,不去看那一地的凄惨láng藉。
挣扎的声音逐渐没有了。只听到雅里收剑入鞘,骑上骆驼。
静默了一会儿,听到一个响指,骆驼又渐渐开始向前走。
“雅里,这个赌你不会赢的。”
艾薇仍旧坚持地望着布满星辰的天空。
又过了一会儿,雅里的声音在旁边懒懒地响起,“没到埃及,你怎知我不会赢?”
“你的赌,并非关于埃及是否真正忘记我。”艾薇轻轻叹道,“而是在于,让我死心塌地和你返回赫梯。”
雅里沉默了一会,终于淡淡地笑了起来,“不愧是奈菲尔塔利。”
诚然,他的目的并不是在于赌约本身,而是在于,这次漫长的旅行当中,让她更多地了解自己,或许可以让她爱上自己。
但她太聪明了,轻而易举地就揭穿了他jīng心策划的布局,看穿了他放在心底的深刻感qíng。
他侧身抬眼看她,瘦弱的身体靠在骆驼的第二个驼峰上,用力地抬着头,盯着天上的星星,金色的头发如同阳光一般静静地倾泻在她白皙的肩膀上。
“腓尼基人……”他开口说话,声音是那样的温和,全然没有了往日的调侃与不恭。艾薇终于垂下头来,望向他那一双如同宝石般的眸子。此时那冰冷的眼眸,染上了深深的寂寞,如同晴朗的夜空,展现着令人心动的深蓝。
这样的眼睛,她从未在哥哥脸上见过。
所以她仿佛被吸住了,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怔怔地看着他那双美丽的眼眸。
“腓尼基人并没有蓝色的眼睛,所以我并不是父母的孩子……”他轻轻地说,“我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除了父母,所有的人,都不曾把我当作腓尼基民族中的一员。这双眼睛,就仿佛是异类的象征。”
他顿了一下。
“在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他嘴边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看到了你那双与我一样的眼睛,我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是我很开心。你让我觉得,我不再是一个人。”
他说着,慢慢地声音变得坚定,表qíng变得凝重。
“所以我想带你走,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想把你留在我的身边。我统治赫梯,是因为有趣。但若你愿意和我一起,我便去哪里都可以。”他说着,认真地说着,好像从未有过的认真在这一刻全部加诸他的身上。
“埃及、叙利亚、巴比伦,去所有你喜欢的地方,或者我想,和你去你来的地方,这样或许我就可以找到我原本的归属。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便可以不要国家、不要权力、不要金钱。”他说着,快速地说着,仿佛错过了今天,便不再会有机会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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