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欢抿起唇角,笑得有几分疏远客气:“单同学,我看你恐怕有些误会。”
她冲口而出:“误会你的大头鬼啊!小贱,我还不知道你?”
陆见欢一愕,敛起笑容道:“你说过学中考试后便会离开国子监。”
“嗯没错。”
“那你为何还要接受周也牧的条件做班长,难道你真想要长长久久留在国子监?”
赵丹凤一怔,反问:“你不想要我留下。”
“不想。”极为肯定的回答,不假思索。
赵丹凤愣住了。
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讪讪道:“原来我这么讨人厌。”
陆见欢冷漠地微笑:“的确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心里有种酸苦。她一直以为,陆见欢是理解她的,至少也是欢迎她的,不讨厌的。
她气道:“我会在学中考试之后走的,我真的说到做到,到时候就算你求我留下,我都不会留的!”
“那么为什么要招惹周也牧呢,”陆见欢漠然道,“那个人是痴顽的人,一旦惹上,恐怕并不是想要退出便可以退出那么容易的事qíng。”
她心念一动,心想莫非小贱是担心自己转做武生的事qíng?气也消了些,缓和了语气道:“其实我答应周野人,也不光是为了天甲班……”
陆见欢面无表qíng地看着她。赵丹凤对着他深邃瞳光,道:“小贱,我不是跟你说过,要打败同伴,当上首领,才可以掌握正确的秩序么。那时候你不信我的话。”
“我现在依然不信。”
“我知道,所以现在我证明给你看,”她迎着他不置可否的淡漠眼光,忽地坚定了语气,“天地两个班级的矛盾,文生武生的冲突……这个规则由我来改变。”
她决定要做一件事qíng证明给他看,即使身在láng群,也可以突破局限,掌握起自己的命运。虽然有些幼稚,但她在面对陆见欢的时候,忽然就起了这样的胜负心。
心里总有种感觉,即使霍容不欣赏,冰冰不欣赏,所有人都不欣赏,甚至自己都不欣赏,有一双眼睛始终在朝着她看。
有人说过,她是最好的,即使所有人不懂,她也还是她。
忽然不想然一个人失望的qíng绪在此刻高涨起来,她鼓起勇气重复一遍:“陆见欢,你听着,人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个规则由我来改变。”
陆见欢移开目光,声音淡淡:“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那沉水般的眸光始终不曾有过半点波澜。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赵丹凤咬紧了牙关,攥起拳头。
小贱,我一定会做到,我会证明给你看。
晚上熄灯就寝,周也牧大概是发现赵丹凤高烧不轻,所以没来占她的chuáng铺。赵丹凤在chuáng上好好歇了一夜,次日去武生的班监处办理转班手续。
武生的班监乃是国子监博士程放,赵丹凤去了敬一亭见到他,程放笑微微地瞧着她,眼睛上下打量:“你在监例战的表现很不错,难怪周也牧赏识你。”
赵丹凤经不起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程先生过奖,其实周也牧比我qiáng很多。”
程放笑道:“何必如此自谦,你是未经雕琢的璞玉,既然入了武生行列,我定会竭尽所能将你打造成为于国家社稷有用的人才。去,好好努力。”
赵丹凤从程放房中退出,因为受了鼓励心中正在高兴,忽地发现廊檐下有个黑影鬼鬼祟祟离开。她眼疾手快,箭步突刺上前,一把抓住对方衣领:“gān什么?”
居然是翟秀年蹲在灌木之下,他吓得结结巴巴口吃道:“小、小风……”
“秀年?”赵丹凤愣了楞,“你躲在这里gān吗?”
“我、我……我没有躲……”一见女人就会口吃这点始终是翟秀年的软肋,赵丹凤每次跟他说话都会有点心虚,生怕露馅儿。
“我、我……我先走了……”翟秀年涨红了脸,低着头匆匆离开。
真是个超级奇怪的人。赵丹凤摇摇头走开。
虽然天地两个班级已经合并起来,有一些合起来上的公共课;但是文生和武生还是有很多课程是不一样,譬如地班的骑she课比天班要难得多,考得武术项目也更jīng细。赵丹凤为了上第一天的武术基本功课程,特地准备了一套新行头。
她从chuáng底下抽出箱子,取出吴宗文送的战甲套上,又取出马靴。
刚穿进左脚踩实地面,忽地一阵钻心的刺痛袭来,她惨叫一声,仆倒在地。
陆见欢此刻正在房中对窗饮酒,见她痛呼,立刻站起身来,在原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赵丹凤咬着牙关,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冒出额头,那惨白的脸色看来不像假装。陆见欢快步走来,把她扶回chuáng边。
赵丹凤指指左脚,已经不能开口说话。陆见欢将她靴筒小心褪下,不由得一惊——
她脚底竟然深深地扎进一根钢钉,染红鞋袜。
赵丹凤抠着chuáng单,脸色极为痛苦,陆见欢摁住她肩:“忍一忍,我去叫人。”
她点点头,靠在chuáng上,忽地心念一动。
陆见欢刚刚朝她跑过来的神qíng,分明有些着慌。
小贱果然还是关心她的。
想到这里,不知怎地,那痛感竟然稍稍缓和了些。
陆见欢叫了监医进屋,夏彦生吴宗文陈亮一gān人都去查看赵丹凤的伤势了。周也牧更是在房中气得bào跳如雷——他钦点的人,居然第一天上课就遭此厄运,他这个大英雄主义的人自然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分外自责。
对着吵嚷嚷的天甲一号房,陆见欢选择避了开去。
他的房间并不是收容所,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人打破了宁静,开始变得那么拥挤不堪。这就像在他胸腔里堵了一团棉花杂糙一样使人心烦。
他漫步来到园中,尽可能使自己的步伐优游。脑海里闪过各种片段,赵丹凤桌上的墨汁,以及刚刚那靴筒中嵌入的钢钉,这一切分明来自人为。
这些伎俩虽然yīn险,却不致命,更有些小家子气。这做手脚的人心胸定不宽广,恐怕动机更像是报复;若是报复,那定是她和这人结了怨,她那样人畜无害的傻姑娘,又能跟什么人结下梁子?陆见欢在心里这样分析着,忽地惊醒——关我什么事?
他最该盼望的,就是让她快点离开国子监这是非之地,滚得越远越好。因为无论什么人对她使坏,都坏不过他对她曾经使过的坏;无论别人对她多狠毒,也狠不过他耍的那些心计。
他才是最该希望她滚蛋的那个人。
陆见欢仰起头,眼光淡漠地瞧着园中光景,那花丛之上仍有蝴蝶翩翩飞舞,只是欣赏的心qíng已经不再。转身的时刻,一只淡huáng的蝴蝶飘过来,绕着他飞舞。陆见欢走了几步,那蝴蝶便跟出一段,在他肩上停泊不肯离开。
他用手掸拂了两下,蝴蝶飞高一段距离,又降落回他的肩头。huáng色的蝶翼飞向他绛色的鬼火禅衣,这炫目qiáng烈的色彩对比,如同扑火般的壮烈。
他抬起手,蝴蝶有所感应地停到他的手背上。
“原来如此,”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虚幻的光景,唇角一抹叵测笑意,带着微微的yīn冷,“只有我可以伤害你。”
只有他才可以伤害她。换了谁,都不允许,绝不允许。
只因为她是他做过标记的领域,这是仅供他欺负的专属物品。至少,在她离开国子监之前,她只可以被他欺负。
这不是怜香惜玉,不是英雄救美;这只是是捍卫自己的领地,就像自己吃剩的饭菜,就算倒掉也不会留给旁人。他这么想着,然后做了个决定——
他决定要抽丝剥茧查个水落石出,找出那个惹到她的人渣。
单独授课,居心叵测
赵丹凤硬着头皮去敬一亭敲程放的门。
上课第一天就要请教这种事,果然有些难以启齿,弄不好也许会被程先生认为是有心偷懒。怀着这样的想法,她便更加不安了。
“若是病了,自然是休息为先。”程放通qíng达理地微笑,一下子就应允她的请假,还语带关心地问了一句是什么病。
赵丹凤自然不好说靴中钉事,简单敷衍说是腿疾,正要告辞,又听程放道:“等一下。”
程放低头在案上翻了翻日程安排,漫不经心道:“下午的骑she课是周大人授课,你既然有伤,便先缓一缓,我回头跟周大人说声便是——你之前在天班有兵法这门课么?”
赵丹凤摇摇头。程放道:“那便是了,这课乃是武生必修习的一门,须得下点功夫赶上。”说罢转身从柜中抱出一摞书,放倒赵丹凤面前的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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