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琪问:“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定,祖琪,有什么要紧的事,你同我说也一样。”
“学华,祖琛课室是什么号码?”
学华这样答:“祖琪,他在教学,不好无故离席。你也得学习控制qíng绪,不能一辈子这样冲动。真有要紧事,不如找郁先生,他到底是你孩子的父亲,况且,就在身边,你说是不是?”祖琪听了这番话双手簌簌发抖。
“祖琛下午放了学,我叫他立刻覆你。”学华竟挂上电话。祖琪失望之余,一阵晕眩。
佣人走近,“小姐,我叫陆医生来看看。”
祖琪点头,她倒在梳化上,忽然镇定下来,独自发呆。
医生赶到,按住她的手。“什么事,抖得这样厉害。”祖琪这才发觉自己全身颤抖。
医生帮她注she,一边说:“耳水失却平衡,天旋地转可是?休息即可,还有,多久没吃东西?爱美、节食总得适可而止。”祖琪不出声。
“脸色很差,你真需要注意健康。”正说着,祖琪忽然又呕吐起来。
医生连忙安抚,渐渐祖琪沉睡过去。
医生吩咐:“通知郁先生。”
“是。”
电话接通,他同郁满堂讲了几句:“像是受了一点刺激,这位小姐一向由qíng绪控制思想。”
他挂上电话,同佣人说:“稍后我派人送药来。”
祖琪再也没有梦见祖璋,或是任何人。醒来,睁开眼睛,看到一双亮晶晶大眼睛。
“志一。”她笑了。小志一伏在她身上,她笑着呛咳,“唷,压坏人。”
保母进来,“太太,好些没有?”
“没事,你们怎么来了?”保母只是笑。
祖琪明白了,又是主人家叫她来,但是,他自己终于动了气,不愿再出现。
这时,佣人上来通报,“一位丁先生在门口说要见你。”
祖琪摆摆手,“我不在。”
佣人问得也有趣:“多久才回来呢?”
“到南美洲旅行去了,一年半载都不在家。”
志一一边在chuáng上跳跃一边说:“南美,南美。”
“是,弟弟,陪妈妈去里奥热内卢的嘉年华舞会。”
可是,此刻她连到浴室都得扶着墙壁走。
电话铃响,她喃喃说:“去了南美火地岛!”
“小姐,是祖琛先生。”祖琪连忙接过听。
“祖琪,有急事?”第九章
祖琪吸进一口气,声音尽量平静,“祖琛,我都知道了,祖璋生前曾不住向郁满堂借贷。”
那边沉默一会儿,才答:“你说得真客气,说是勒诈还差不多。”祖琪的鼻子中央像是被重物击中。
“祖琪,阿郁为你,还不止这样。”祖琪掩住发酸的鼻子。
“渡边消失得又快又慡,也是他的功劳。”
“你说什么?”
“渡边手中有一卷录像带,寄到郁先生处,要求金钱。祖琪,否则他怎样到澳洲去重新生活?”
祖琪双眼发黑,整个视线像看到坏了的电视荧幕,全是黑白一片芝麻点。
“祖琪,你的美丽也只不过降得住郁满堂一个人。”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祖琛十分无奈,“祖琪,你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不,”祖琪忽然站起来,“我——”她摔下电话,整个人瘫痪在地上。
弟弟立刻跑过来,“妈妈,妈妈。”
祖琪被送到医院。
陆医生赶到的时候,额角上都是亮晶晶的汗珠,与医院主诊医生商谈了许久。
“祖琪,留院观察一夜,你便可回家。”
祖琪点点头。
“但是,我们怀疑你患抑郁症,需要看心理医生。”
祖琪笑了,“陆医生觉得我jīng神有毛病。”
“不不不——”“一个人,叫医生这样怀疑,真是万劫不复呢。”
陆医生急上加急,“祖琪,待出了院再说。”
祖琪呼出一口气,闭上双眼。
她过了两天才回家,志一在书房等她,母子手拉手在屋子里打圈子。
志一说:“这里是大西洋,海水最咸。”
祖琪诧异,“是吗,有这样的事,谁说的?”
“书本上写着。”
“好,现在让我们步行往印度,然后向北到珠穆朗玛峰。”
每天放学,祖琪都安排弟弟来做功课,两人相聚数小时。
半个月后,陆医生第一个发觉她变了。
“祖琪,你体重增加,真是好现象。”
“是吗,怪不得衣服都穿不下。”她摸摸新剪的短发。
许多套装,都只得二号,祖琪吩咐佣人收拾出来送人。
她吃很多,有时,佣人以为她吃完了,准备收拾桌子,才发觉她仍然津津有味地喝汤。
祖琪添了许多便服,因未能决定想增加多少体重,她改穿橡筋头的裤子,外罩一件大衬衫。一季之后,除了小小志一,几乎已无人认得她。
连郁家司机看见都一愕,这还是太太吗?呵!钝许多。
罕见美丽大眼睛内那种晶莹似已褪却,脸形也改变,自尖转圆,但时时笑嘻嘻,和气可亲。
怪不得所有女子都拚死命想瘦,原来这二十多磅额外体重可以把一个超班美女变成个一般的少妇。
连司机都懂得感慨,何况是其它人。
一日,祖琪驶车出胜利道,迎面而来的,正是丁太太,她礼貌地朝她微笑,让她先过去。
丁太太说:“谁家的太太,长得好端庄,莫非是新邻居。”
她没把敌人认出来。丁先生不出声。
丁太太又说:“过些日子,恒光就会感激我。”
那天,祖琪赶出去做义工,陆医生介绍她到流làng者之家服务。志愿机构每周末准备免费晚餐招待贫民,祖琪在厨房工作。一做就是数百人分量,相当忙碌,大锅大盘,颇需要点力气,几位义工太太往往做得汗流浃背。
其余的上午,祖琪在儿童医院癌症部帮忙。
她极早起来,七点多到医院讲故事,教游戏。这段日子里,她一直发胖。
直到陆医生说:“祖琪,已经一百二十八磅,再下去会变胖太太。”
祖琪笑,“医生真难侍候,肥瘦皆不宜。”
“胖了之后是否睡得比较好,白天又有气力应付工作?”
祖琪点点头。
医生却有点遗憾,往日清丽、楚楚可怜、大眼睛略带惊惶的彭祖琪去了何处?他记得一次她看牢一块巧克力蛋糕的神qíng:渴望、贫婪,不知多想破戒吃下它,引诱力太qiáng,就要忍不住了。
忽然又别转头去,狠心地如离开一个不该爱的人,无限惆怅……这种神qíng可能一去不返了。真没想到饥饿会叫一个女子销魂。
陆医生定一定神,“目前体重已经足够。”
祖琪并没有适可而止,她一直胖到一百三十磅。
力大如牛,一把可以抱起志一,又亲自到菜市场选购食物下厨,更学打网球。
郁满堂同彭祖琛这样说:“他们说她整个人都变了。”
祖琛不出声。
“你怎么看?”
祖琛说:“三分钟热度吧。”
“你我都比较了解她。”
祖琛问:“可有见她?”
“一个人总有彻底失望的时候,我不再乞怜,已有大半年不见,志一倒天天与她在一起消磨下午。”
“也许,祖琪已经觉悟。”
郁满堂答:“不能怪祖琪,我的确不是一个可爱的人。”两个男人,说到这里为止。
祖琪只与他秘书联络过一次,代医院向他捐募一架胸肺仪器,他慷慨以无名氏名义捐出。
一日,祖琪看到窗前那张椅子。
噫,怎么忘记送回去还给人家,现在归还,已经太迟,只得留下。
祖琪走过去轻轻坐下,想学从前那样往窗外凝望,这时偏偏佣人叫她,她一转身,卡嚓一声,纤细的椅脚吃不消重量折断。祖琪笑了,一直笑得眼泪落下来。不但旧衣服穿不下,老车子座位也嫌窄,她换了部大型房车,驾驶座似梳化,舒舒服服。祖琪已不大照镜,早上起来,十分钟可以准备妥当出门,身段磊落。她觉得十分满意。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
丁太太还在琢磨:“那个略为丰满的年轻太太是谁?最近没有人搬进来呀,哎唷!”她忽然变色,“五官有三分相像,不会是那妖怪的姐妹吧。”仍然不知那就是彭祖琪本身。
祖琛与她闲聊时说:“这一阵子你很静。”
“谢谢你。”祖琪当作是赞美。
“志一同他父亲说,你们母子会去里约热内卢旅行。”
“志一的护照不在我处。”
“阿郁不会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