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青云_亦舒【完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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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甜。”

    “那幺!好象太咸。”

    晓敏也吃一口,只觉咸得发苦、不禁跌脚,老伯哈哈大笑。

    晓敏十分惭愧。

    回到厨房,只见范里一直摇头,小郭像是在恳求她什幺,看到晓敏,沉默下来,可是晓敏已猜到他们说过什幺。

    “留下来吧,范里,郭剑波是加国公民,他会好好对你。”

    郭剑波抬起头,“我向范里求婚了。”

    “恭喜你们。”

    范里急急说:“我从没考虑过长期流亡海外。”

    晓敏企图说服她美丽神秘固执倔qiáng的朋友。

    “这是一个极好的办法,丈夫可以实时申请妻子入籍,名正言顺,结婚是人生大事,你并没有离弃什幺人,或是背叛什幺人。”

    范里掩着面孔。

    “速去登记,事不宜迟,”晓敏说:“这上下你太太公尚可替你证婚。”

    郭剑波十分感激晓敏,“说得好。”

    “况且,J晓敏说:“你们一直是相爱的。”

    晓敏取过电话替他们叫出租车。

    范里过来伏在晓敏的胸前良久。

    “车来了,快去。”

    晓敏看着他们的背影,身后传来老伯的声音:“这是缘分。”

    晓敏转过头来,“我还以为他会选我。”心里酸溜溜。

    “你才不会要这个愣小子。”老伯说。

    晓敏有点高兴,“您说得再对也没有了。”

    “过来,晓敏,陪我多说几句,我出奇的累。”

    “我扶你进去。”

    “别忘记我的烧饼豆浆。”

    趁他打磕睡,晓敏冒奇险驾车去买豆浆,回来的时候推门进屋,看到老伯倒在地上。

    晓敏耳畔嗡地一声!手中一切全扔在地上,奔过去扶起他。

    老伯脸色灰败,油尽灯枯。

    晓敏在他耳边叫他,“郭牛,郭牛。”

    他缓缓睁开双目,看着晓敏,已经完全不认得她,忽然之间,他的双目闪出奇异的光彩来。

    晓敏问他,“郭牛,你听见我吗?”

    “听见,”他微弱的声音兴奋地说:“第三段铁路已经通车,听见吗,轰隆轰隆.火车头自卑诗省来了,快准备,快准备。”

    晓敏立刻明白他的思路已经往回退了一个世纪、回到老远老远的童年去。

    他抓住晓敏的手,“去,去告诉他们、我们盖成了铁路。”声音越来越弱。

    晓敏泪如泉涌。

    “快去,快去准备庆祝呀。”

    “是.马上去,”晓敏哽咽地答:“马上。”

    郭牛微笑、他的思想像是又回来了,他申诉:“苦难,苦难,过不完的苦难。”

    晓敏伏在他胸膛上,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候,郭牛轻轻吐出一口气、胸口不再郁动。

    晓敏大叫:“郭牛郭牛。”

    再也没有回音,郭牛的生命终于走到尽头。

    木楼梯蹬蹬蹬晌起、扑下来的是郭剑波,他与范里回来了。

    晓敏呆若木jī般站起.退到后园、额角抵着柳树.痛痛快快哭了一个个时辰。

    晓敏也弄不清楚她哪来那幺多眼泪.她还以为,自七岁起,她已经忘记哭泣。

    这数役真正榨gān了晓敏所有的jīng力,夜半惊醒、枕角濡湿。

    在接着的数天内,范里的个案得到迅速特别处理.先与郭剑波注册结婚,翌日办理入籍手续,第三日便成为永久居民

    晓敏很为小郭骄傲.她没看错他.这年头,有能力保护女xing的男人实在太少。

    整个程序.在一般qíng况下,可能要花上一两年时间,但法律不外是人qíng,郭剑波与范坚所持的理由.一定已为有关方面接纳,章存仁不会料到、危急的时机,反而撮合了这对年轻人。

    他们三人,在当天晚上各自回家。

    晓敏一进电梯就听见两个邻居在抱怨。

    “治安越来越差,我的车子居然在停车场失踪。”

    “找回来没有?”

    “我这就去办认领手钻。”

    “难得,清人越来越多。”

    晓敏没有出声,是她先做错事,也许这辆车不是彼辆车,但是她总不能贼喊捉贼。

    走出电梯,刚走到家门前、就有一只手搭住她肩膀。

    晓敏拾起头来。

    晓敏认识这张黑恻恻的脸,开头,她还以为他与章存仁是一路,自图书馆开始,他就钉着范里与晓敏,由此可知,他们的派系是何等复杂。

    晓敏鼓起勇气,“什幺事,”

    “我想与你谈谈。”

    “我不与陌生人说话。”

    “我们就站着说。”

    “我没有时间。”

    那人也老实不客气,“你们的行踪,别以为瞒得过我们。”

    晓敏很镇定,“我不知道你说些什幺。”

    那人冷笑一声,正yù开口,大厦的管理员刚刚走过,起了疑心,过来问;“顾小姐,你的朋友没有给你麻烦吧。”

    晓敏连忙说;“约翰.他这就告辞了。”

    管理员站在远处照顾晓敏。

    晓敏低声同那人说:“我们都是华侨,生起事来、大家不便。”

    那人一脸悻然,“你好本事。”说完拂袖而去。

    管理员过来说:“我们正在换车房同大闸的锁。”

    “没有事,约翰,没有事。”

    “你自己当心。”室内电话铃晌个不停。

    晓敏去接.是姐蛆晓阳的声音.晓敏只觉恍如隔世。

    “你躲到什幺地方去了。”晓阳大怒,“我几乎报警你可知道。”

    晓敏陪上几声gān笑.“有朋友去世,我在陪伴遗属。”

    晓阳接受这个解释,但.“几时轮到他们也为你呢。”她问。

    晓敏说:“你一定有事找我。”

    “我同母亲通过电话,她非常焦虑担心。”

    “这是所有母亲的一贯包袱。”

    “她为亲戚焦急。”

    “表兄弟姐妹已经老大,他们的孩子又还小.没有那个年龄的阶层,可略为安心。”

    “我打算接她过来渡假小住。”

    “好主意,我来陪她。”

    晓阳叹口气,“这半年来,本地一个游行接一个游行,不知是什幺气候。”

    “姐姐,我两个朋友郭剑波与范里结婚了。”

    晓阳很高兴.“那多好、”她不喜欢小郭.只觉得妹妹安全了,“我最近认识一位年轻建筑师,介绍给你如何?”

    “留着你自用吧。”晓阳没jīng打采。

    “去你的。”

    晓敏在洗脸的时候照见了自己.吓一跳,竟瘦了这许多,皮肤黯然无光,发梢枯gān,额角上全是疙瘩,像是老了三五年。

    原来晓敏会得哗一声扑到美容院去整顿仪容,这一天,她只摸摸粗糙的皮肤,打开报纸阅读重要新闻。

    到这一天,她才觉得温市星期天不出报纸是一宗相当滑稽的事。

    晓敏开一罐啤酒,看着太阳下山,已经十点敲过了。

    电话铃骤然在黑暗里响起来。

    又是大姐来吩咐小妹。

    晓敏连忙去听。

    “晓敏!晓敏。”一把嘶哑的坚音,背景杂声之多,犹如千军万马压境,

    “胡小平,可是你?”晓敏混身寒毛竖起,大声直叫。

    “我的天,晓敏,我的天,晓敏,来不及了,坦克车!我从来没有见过这幺多的坦克车,毋忘我,晓敏,毋忘我。”

    “胡小平,回答我,你在哪里!”

    晓敏紧紧抓住电话筒,指节发痛,她先是听到阵阵呼喝,然后是仆的一声,重物堕地,电话线随即割断,只余连绵不断的嘟嘟嘟。

    晓敏走了真魂.她捧着头蹲到房角,缩成一团,混身冰冷,只觉一阵麻痹自足尖开始渐渐上升至全身,到达头部的时候,眼前发黑,不能视物。

    她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倒在地上。

    不知道过多久,晓敏才渐渐恢复知觉,一边身子已压得麻木,她挣扎着起来,第一次体会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滋味。

    她失去主宰,茫然坐下,不知道要做些什幺,她甚至没想到要找人倾诉适才那可怕的经历。

    她试图再与胡小平联络,一直到天亮,音讯全无。

    晓敏不觉得票,也不觉得混。

    忽然像是听到房内有笑声传出来.“晓敏,咖啡在哪里?”

    她霍地站起来,“在这里,我在这里!”

    她扑进房去,哪里有人。

    电话铃又响.晓敏又仆出来,是晓阳歇斯底里的声音:“快,快看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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