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婶从旁边的一间陋居出了来,扫见商述泽之时,她有几分讶异,却并未多问。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人身上的贵气她还是能辨出几分的。
“浅丫头啊,快别哭了,收拾收拾和吴婶到医院去,刚刚救护车来把大嫂子带去医院了,咱们也快跟去吧。”拍了拍原先的手背,已带着华发的吴婶声音微微嘶哑并难受。
原浅仿若被天外投来的流星一击,这时刻才恍惚回过神来。
医院,医院,有妈妈在的地方……
自始自终,原浅都没去看商述泽,她只知道,她要跟着吴婶走,然后她就能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牵挂着的人了。
手术室外的日子尤其漫长,时光被拉长成了一条长长的轴线,仿若要蔓延到宇宙的尽头。而原浅便是这么不懂规矩地,傻乎乎地想着要一直往前走,她要去——把她的妈妈找出来。
这夜的泪特别多,医院外顷刻间下起了一场滂沱大雨,雨声咆哮一般砸进了原浅的耳中,有个护士过来让家属去填入院登记。原浅手抖着,不知用了多久才歪歪扭扭地把信息给填全了。
商述泽立在不远外,就那么看着原浅哆嗦着朝医院电梯的方向去。
原浅觉得遍体发寒,而吴婶已是被她先唤了回去。安静的夜里,却远非表层之下那般的太平。想着母亲带着她四处奔波的那些年,她们也会有吃不上饱饭睡不上好觉的时候,只是那些日子里,原浅并不觉得艰苦。她知道自己没有了父亲,所以不敢奢望太多,只盼着命运偶尔也能善待一下她的母亲。她的妈妈,她这一生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却为何要摊上那样一个男人,到头来葬送了自己的青chūn,也断送了自己的幸福?
也许,命运就是这么一盘错综复杂的棋,母亲只是走错一步,便换来一个满盘皆输。可至少,还有她呀,她爱她的妈妈,很爱很爱……
“呜呜,妈妈……”捂着脸,泪水便从那西白漂亮的指fèng间流淌开来。手术室的灯常亮不灭,仿佛某个时刻,她看到了命运嬉戏着摆弄着她的人生,原浅,缘浅……
一个温暖的怀抱袭来,连带着她的身上多了一件外衣,浓烈扑鼻地,带着男xing独有的安全气息。
原浅稍一抬头,便见那颠倒众生的一张脸上,写着难以言尽的繁复。
一次相遇是意外,两次相遇是特别,三番相遇,是救赎!
这个男人,屡屡在她láng狈不堪的时候出现,好似一道明媚的光,明明这般让人参不透,却偏偏致命地让人沉迷。
原浅的泪光落到了她的羽睫之上,好似清晨时刻的露珠,美丽得令人恨不得掬上一捧。可商述泽却知道,露珠不一定是甜的,但这女孩的泪水,此际怕是苦涩得很。
不知在走廊里度过了多久,原浅有了倦意,而商述泽的胸前,早已是一片湿润,粘腻得令人难受。
不敢睡,就怕错过母亲的第一手消息,她要坐在这里,直到母亲出来。
商述泽看得有些心疼,却还是别开了眼。这样的坚持,他不能摧毁。更何况换做是他,也是无法在至亲之人病重之时无动于衷的。
“浅浅……”低声呢喃,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喊她,也许,会是最后一次。
手术室的大门缓缓打开了之时,商述泽能感觉到怀中小鹿一般没了头绪的女子身子一颤。
主治医师大概是看惯了人间生死,是以他说话之时虽带着同qíng,却依然有种淡淡然的冷漠在内,“病人的身体qíng况很糟糕,胃癌晚期,院方建议她住院观察。这段时间还可以给病人动手术,最好在两个月内确定是否进行手术等事宜,过了这段治疗时期,病人就只能依靠药物勉qiáng支撑了。具体的我们可以到办公室详谈。”
☆、第14章 luǒ模
主治医生明显有些疲倦了,而在此时,原浅看到自己的母亲被推了出来。那么一副遍布沧桑的容颜,此刻看起来更带了几分暮气沉沉。
原浅几乎是半个身子跌在了商述泽怀里,医生走了,她的母亲也被推远了,她这才吸了吸鼻子,qiáng作坚qiáng地跟了上去。
医生说,如果不动手术,原雪琴只能撑一小年了,并且这期间她还需要持续的药物治疗,这是最乐观的估计。而若是动手术,那么手术的成功率大概是两成,至于最佳的手术时间,便是两个月内。
手术费要五万,加上术后保健等费用,至少需要二十五万以上的开支。无疑,这对于原浅而言是个天文数字。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了母亲的病房外的。母亲还在休息,她静静地在病房外站着,心内根本拿捏不准要不要动手术。万一手术……失败了……她该这么办?
有时候会觉得泪水真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原浅蹲到了走廊上,呜呜咽咽的,一颗心拧得老疼。为什么,为什么命运非要这么戏弄她,为什么呀?
心内的咆哮嘶吼无人能听见,身边站着的男子,她不敢依赖,不敢相信。
她的妈妈,她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翌日一早,原浅带着自己熬的粥来到了病房。彼时原雪琴才睁开眼,她只一眼便看到了女儿笑盈盈的姿态。
有多久……没看到女儿这般欢喜的模样了?那一刹那,原雪琴眼里竟有泪花,“浅浅,怎么到这儿来了呀?”
“妈,我做了瘦ròu粥,你吃点,等午饭了我再给你做别的。”原浅说着得意地比了比自己手头的食盒,哪里看得出半点伤心的痕迹?
原雪琴于是也就笑眯眯地应下了,“我的浅浅是最棒的。”
许是心qíng好,原雪琴把食盒里的粥差不多给吃了个gān净。原浅又陪她聊了好一阵子,直到困意涌上,她这才不得已让原先把病chuáng摇回了原来的位置。
她也该睡会了。合上眼那一刻,她还看到了女儿温柔的小模样。她的浅浅……
母女俩这般心照不宣地不去提及那个令她们心伤的事实,仿佛那样的灾难,从来便不属于他们。
一出病房,原浅便见商述泽立在了门口,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教官,谢谢你。”这时刻说出来的话才是带上了鼻音,方才在病房内压抑了许久,原浅这下子几乎要仰着头才能让眼泪不再掉出来。
住院费一下子jiāo了六千。她不是什么富裕家庭的孩子,原浅也清楚自己家里的状况——二十五万,甚至更多,她要去哪,找出这笔钱来?
那一抹纤弱窈窕的身影在商述泽的视线里头慢慢化成了一个点。他手一紧,想着昨晚那个在自己怀里哭了个没完没了的女孩,心内有根弦‘蹦’的一声,断裂。甚而还来不及分辨出自己的想法为何,商述泽已经迈步追了上去。
原浅知道,不论动不动手术,她如今需要钱,很需要很需要。
一走出医院,湿漉漉的路面提醒着她昨夜里那场雨的狂bào,而空气中透着的冷意更是让她觉得刺骨三分。凌寒,凛冽,冰天雪地……她的生命之中,有太多的风刀霜剑,都是bī迫,都是折磨。可她明明,已经努力地想要好好活着,好好地,一直一直……
没来由地唾弃起了自己那些泪,也许眼泪流过了,人心便会更沧桑厚重一分,可这样的成长,她不喜欢。太痛,太痛!
毫无选择地如同孤鸿野鬼,一路闯闯走走,直到一间时尚的店面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原浅一直都知道,这间店里雇佣一类人。
是模特——可以让人对照着绘画的模特。
更确切地说,是luǒ模。
能被应聘的luǒ模大多都是有些姿色的,更有甚者,偶尔还会出现一两个绝色的美人。
当然相貌并非选拔这类模特的唯一标准,还有气质。艺术家似乎尤为讲究气质这种东西,一般那种上得来台面的模特,总要有那么几分令艺术家着迷的东西。
男xingluǒ模在这间店里也是颇为吃香,不过也听室友说过,这间店的店主是个女的,而她对男xingluǒ模的要求更为苛刻。
踟蹰,此刻脑中像是装着一团的浆糊,无法思考,无法去想那么多。原浅只知道,这个职业挺赚钱,可她以往从未想过要来尝试,因为她无法接受自己bào露在别人的眼底,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她更知道,母亲不会同意她gān这样的活。
可眼下除了这条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就算把她们家里的小店给卖了,至多不过入账两万块钱,更何况那样偏僻的地方,如果不是碰上旧城改造,压根没有什么人会愿意接手。
原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迈进了这间店面的。店内挂着各种各样的**画像,若是以艺术的眼光来看待,那么自然都是有些闪亮之处的。也有不少在挑着画的人,经过收银台时,原浅偶然听到有副画以一万的价格卖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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