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雨看着裴云旷,神色稍稍有些意外。他为何深夜来此,来看望她的伤势?可是裴云旷的面色冷凝如寒冰,他又隐隐觉得有点不对,一个念头如雷电闪过,难道,司恬在裴云旷的心里不仅仅是个朱雀?一念至此,顿时有种警觉蔓延开来,他觉得心里开始幽凉紧张,唯愿是自己多想。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王爷,你怎么来了?”
“你要带她去那里?”
商雨看了司恬一眼,道:“这里不安全,我想带她去我府上。”
裴云旷断然道:“不行。”他的眉头蹙在一起,不怒而威,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在商雨面前露出严厉的颜色。
商雨一挑剑眉,镇定自若地问:“为什么?”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裴云旷不会让他带走她,原因,他顾不得去推测。
裴云旷道:“她是我的丫鬟,去了你的府上,众人怎么看你我的关系。你不要忘记了你现在的身份。”
商雨展颜一笑:“不如就让众人传开我抢了安庆王的一个丫鬟,与安庆王反目成仇,这样不是正合大家的心意吗?”
裴云旷脸色yīn沉,低声道:“胡闹,你可想过她的名声。”
商雨对司恬温柔一笑:“这个,我当然想过,我自然会对她负责。”
裴云旷心里一震,“负责”二字,商雨说的gān脆利落,势在必得,竟让他有些惊撼。他从未对她说过这样的话,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统筹全局,瞻前顾后,在她面前没有这样的气度。
他看了一眼司恬,她低头站在商雨的身后,夜色沉沉,灯光亦昏,他的高挑阳刚和她的娇柔灵秀,有一种相映生辉的和谐,温柔朦胧。
此刻,他深深感受到了无奈。商雨可以坦然决然,直抒胸臆,而他不能,他不想商雨带走她,却不能直说理由。
“你可问过她的意思?”
商雨坦然 道:“自然问过。”问是问过了,可是她不答应。但是他容不得她任xing,她看着柔弱,其实也很倔qiáng,有时候对她,就要用qiáng。
裴云旷正色道:“商雨,你别忘记了自己的使命,此刻不是你儿女qíng长的时候。仓谰还等着你回去。”
商雨傲然道:“我觉得成就大事,并不和此事冲突,若是连一个女人也保护不了,怎么去保护族人。”
裴云旷道:“这是两回事。”在他心里一直觉得这是两回事,女人,只有在治国平天下之后,才能去细致的娇养宠爱。
商雨摇头:“在我眼里,没有轻重之分,她的安危和仓谰都很重要。”
司恬qíng不自禁抬头看着商雨,心里重重的一沉。她在他的心里,真的有如此之重!她又看向裴云旷,正对上他的目光。他的苦衷和无奈,她很清楚,但她更清楚自己在他心里,决不会有这样的分量。她落下目光,商雨的重qíng,这一刻,她不是不感动。
两个男人沉默了片刻,互相对视,谁也没有退步的意思。不同的是,裴云旷不能袒露心迹,顾虑重重,而商雨,明了直白,占了上风。
有时候,太理智就失了先机;有时候,一句话一件事,就是一道分水岭。
她站在商雨的身后,非常的清醒。昨夜裴云旷救她受伤,他站在门边的那两句话,如巨石一般在她的心里激起了波澜,但此刻,她无比的坚定。
在感qíng上他永远都不会象商雨这样全力,他总是有很多的考虑和顾忌,如果借用尘埃落定这个词,那么她就是那最后一颗尘埃。此刻,他不能说,她是我的人,你不能带走。他也不能说,她喜欢的是我,你放手。他的委婉迂回,商雨的率真直接,是一个对比,让她的心无比敞亮,该放下谁,是一早就知道的,纵然有很多感动,有很多难忘,但这些都是可以收藏起来的,不如压了箱底让岁月风蚀而去。
她抬头对商雨道:“我们去房内,我有话想和你说。”
两人进了房,司恬将门稍稍虚掩。她看着商雨,从他对她表白,这是她第一次大大方方的迎向他的目光。
“王爷说,仓谰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你是,仓谰人?”
商雨沉吟片刻,道:“算是半个,我母亲,是和亲去仓谰的容和公主。老安庆王,就是我的舅舅。”他本打算过一段时间再告诉她。
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原来裴云旷是他的表兄,怪不得他在裴云旷面前一向神色自如,丝毫没有卑微的神色。”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是一笔陈年血帐,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他紧紧看着她,沉声问:“仓谰的事,以后再说。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她 低头沉默片刻,说道:“三年前信州大旱,朝廷的救济迟迟未到,王爷下帖设宴,将信州的富商请到王府,让大家捐助钱粮帮助百姓度过饥荒,王爷捐的最多。我父亲当日也被邀在列,回来后说,安庆王仁爱百姓,是信州之福。后来机缘巧合我进了王府,对王爷的为人看的很清楚。我母亲的病王爷本可以不管,但他认为是举手之劳,便不吝与我恩惠。对一个下人尚且如此,对苍生百姓也必定不薄。我对王爷,感激景慕。我衷心期望他能成为一代明君,河清海晏,天下太平。不再让张国师和左相那些人把持朝政,也不要再有象苏姐那样的冤案。所以我愿意身为朱雀为王爷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不光是为了承诺,不光是为了报恩,也是为了自己,因为我也是大梁的百姓,我也希望有位明君。”
商雨怔怔的看着她,觉得她仿佛一下子成熟起来,她从没对他说过这么多的话,表露过这么多的想法。
她顿了顿又道:“最重要的是,我还希望能有机会亲手为我弟弟报仇。”门虚掩着,她知道裴云旷能听见她方才的那一番话,让他知道自己对他只是景慕,从此两人只是主仆,她会看他的江山,但是不是并肩站在他的身边,只是远远的景仰而已。
他直直看着她,又看的她开始脸红,她低垂眼帘,柔声道:“我知道你很关心我,王爷已经派了暗卫在此,你可以放心。王爷说的很对,你大事未成,其他的事应该先放一边。而我,家仇未报,也无心谈论其他。何况,我的姻缘,全凭母亲做主。”
商雨看着她,暗暗头疼,她的倔劲又上来了。但是,心里稍安了一分,就是,她对王爷,原来是景慕。
景慕与爱慕,差了很远,景慕与相守,更是无关。
他笑了笑:“那好,既然你不肯去我那里,那我就天天过来看你,成吧?”
她的脸又红了,与他说正经事,他总是打岔。
她低头道:“你别来,若是有缘,他日再续。”
他含笑看着她:“那不成,他日是何日?”
“他日”其实就是敷衍,怎么说的清楚是那一日。于是,她不接下句,只管说:“你快走吧。”
他可不上当,抱着胳膊道:“那不行,你讲清了,我再走。”
她心里一急,脸上开始发热,他一痴缠,她就没策,既拉不下脸来斥责,又狠不下心来翻脸。他是她的师兄,她原来对他敬重,现在又很感动,所以她委婉的说了半天大道理,希望他大事为重,不要再来找她,可是他貌似什么都没听懂,又或是听懂了装没听懂?
她很没脾气,低声道:“你不要bī我。”
她的那些推辞,那些冠冕堂皇的伟业大事,他心 里明镜一般,他不置可否,当没听懂,其实很不以为然。若是一个小女子就能拖累他成就大事,那他也太菜了。他对自己很有信心,该做的事、该要的人,都不会罢手。
他想了想,突然展颜一笑:“对了,你说你的亲事,全凭母亲做主,是不是让我去找你母亲提亲?”
她慌忙否认:“不是!”
他笑呵呵道:“你就别不好意思了,我明白了。我明日就给七叔写信。”
“商雨,你!”他这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他的神色还带着揶揄:“你母亲一定很高兴,因为我一定不会退亲。”
她急了:“你!”第二次被退亲还不是因为他,他倒好意思提起。她瞪他一眼,却没脾气。她懊恼不已,说自己的姻缘是母亲做主本是一个推辞,不想被他抓住破绽,倒好象给他指了明路一般。她开始cao心,母亲会不会答应?
他拉开门,走到回廊上。
裴云旷一直停在那里,动也未动。
她的话,他的话,他听的一清二楚。她谁都没有答应。但是商雨的那股霸道,让他仿佛看见她拒绝的毫无力气,他第一次觉得商雨很象仓谰人。
等他回到仓谰,就是雄鹰。
名正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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