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朝哼了一声:“我们如何知道是何人兵马?”
谢殊冷笑,你们当然不知道,知道了还怎么让我们互相猜忌窝里斗?
看来吐谷浑是铁了心不想归附了,这一行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走个过场罢了。
其实谢殊也没指望此事能成,招了这个归属国本身也有负担,以后每次他们有难都要出兵相助,秦国又一直在打他们的主意,晋国夹在里面未必有好处。
皇帝只是要面子,利益却是最重要的。
她没了要应付的心思,便也懒得招待这二人了,起身道:“本相有些不适,少陪了,还请二位使臣继续畅饮。”
慕容朝看出她神色冷淡,知道是谈不下去了,本是好事,却对她的态度很不满。
谢殊走后没多久,沐白悄悄走到桓廷身后,告诉他只要意思意思就好,谈不拢就算了,我们不谈了。
桓廷如释重负,敷衍了一番,结束宴会,要送二位使臣离开。
慕容朝不觉得他们是耍小手段才被怠慢,只觉得自己受了侮rǔ,出相府时怒气冲冲。
伏渠跟在他身后,一路用鲜卑语安慰他,但根本不奏效。
慕容朝在马车边停下,用鲜卑语恶言抱怨:“就这种人做丞相,晋国能有什么大作为?还指望我们吐谷浑归附?他也就一张脸能瞧瞧,若真是女子,本王倒是会高看他几分,哼哼,至少还能在chuáng笫间取个乐。”
伏渠有意讨好他:“以殿下的本事,他是男是女还不都手到擒来?”
慕容朝不是个好哄骗的人,对他的虚伪赞美只是装装样子笑了两声。
笑声未断,只听见“唰”的一声,头顶有鞭子重重甩过,直抽到马车上,惊得马匹差点狂奔,被车夫连忙拉住。
慕容朝惊讶地将视线从车厢那一道深深划痕上移到几步之外的卫屹之身上。
“二位见谅,本王方才想活动活动筋骨,所以甩了甩鞭子,没想到二位正在‘商谈要事’,打扰了。”
慕容朝脸色难看地笑了笑:“无妨。”
谈判无疾而终,陛下的大国君主梦碎成了渣渣,于是他将此事归咎在丞相无能上。
谢殊虚心接受了批评,表qíng却心安理得,刺激地他老人家差点又犯头痛病。
出宫时听说使臣们急着要走,她刚好无事,便打算去陪桓廷一起送行。
到了驿馆,使臣带来的礼物已由专人运送离开,慕容朝和伏渠轻装上路,正准备出发。
虽然丞相来了,慕容朝却没有多少热qíng,神色冷峻,很不乐意见到她的样子,临走时还好几次看了看卫屹之。
谢殊正奇怪,卫屹之登上了她的车舆:“许久没有与谢相同车了,谢相不介意吧?”
只要不刺探她的秘密,谢殊觉得自己是个很大方的人,点头道:“不介意,你我不是兄弟嘛。”
她刻意加重“兄弟”二字,分明是意含嘲讽,卫屹之一直绷着的脸却忽而有了笑容:“能再听到这句话真是再好不过,不过……”他放下车帘,坐到她身边,“我不想继续跟你做兄弟了。”
“嗯?”谢殊先惊后喜,这是终于答应要和她绝jiāo了吗?!
卫屹之道:“可还记得竺道安说的那个故事?”
“啊?记得啊。”这和绝jiāo有关系吗?
卫屹之握了她的手,许久才道:“如果下一世你换了模样,我一定能认出你。”
四十章
老实说,一个曾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听到“下一世”什么的,第一反应就不太好。
所以谢殊不太高兴。
“那个……我虽身有隐疾,但还不至于说死就死,何必说这种话?”
卫屹之愣了一瞬,忍不住笑了:“你……”
“我怎么了?”
“你不是说你记得竺道安那个故事吗?”
“记得啊。”
“结骨国太子与那女子失之jiāo臂,是因为那女子换了皮相,他这爱意不过就是出于表象。”他握紧谢殊的手:“我对你却并非如此。”
谢殊这才明白他是在示爱,不过她的反应实在让人失望:“仲卿啊,这种话你说过很多遍了啊。”
“嗯……之前说的也都是实话。”
谢殊用空着的那只手捶着肩:“哦,是嘛。”
卫屹之叹气:“你不信我?”
谢殊看着他:“如果你是我,你会信吗?”
卫屹之抿紧唇,的确没有人会对一直刺探自己的人心怀好感。
谢殊道:“你是要下车,还是要我送你回青溪?”
卫屹之知道她是在逐客,只好下了车,决心却没有丝毫动摇。
这一路走来有多艰难你如何得知?总有一日要让你心甘qíng愿。
相府车舆驶离,苻玄走过来道:“郡王似乎很高兴啊?”
说完才意识到这话不该说,但卫屹之居然点了点头:“嗯,是很高兴。”
“呃,有什么喜事吗?”
“本王看中了只兔子,想要猎到它。”
苻玄忍不住笑起来:“一只兔子而已,对郡王而言还不手到擒来?”
“可这兔子只是表面看起来乖巧,说不定是月宫里的玉兔转世呢。”
“……”苻玄决定继续好好学习汉话。
方才在车上说的那些话,其实沐白多少也听去了点儿,他终于明白为何之前会看到武陵王握着自家公子的手,对此表示出了极大的愤慨和担忧。
“公子不要相信武陵王,依属下看,他肯定是虚qíng假意。”
谢殊揉揉额角:“一件事被说多了,指不定就是真的了。”
沐白急忙道:“武陵王心思深沉,公子怎能当真相信他的话?”
“就是因为他心思深沉我才担忧啊,不是相信,是担心他不会就此罢手。”
沐白很激动,“属下誓死保护公子!”声音放低,补充一句:“和公子的秘密。”
谢殊摸摸他的头:“冷静。”
第二日早朝再和卫屹之相遇时,其实谢殊有点不冷静。
世家贪污严重,皇帝也没办法,一向对此睁只眼闭只眼,但今年度支曹收上来的税银被几个把持该曹的谢家人贪污了大半,实在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除上次争夺太子太傅一职,卫屹之几乎从不主动出头与谢殊作对,今日他也没开口,是他的下属骠骑将军杨峤提出要撤掉几人的职务,另选他人掌管度支曹。
不过,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是卫屹之背后指使的。
谢家势力自然力保这几人,里面还有谢敦和谢龄的儿子,也就是谢殊的两位堂兄,不保也说不过去。
谢殊是个低调的佞臣,是个会做表面功夫的佞臣,所以很诚恳地对陛下道:“微臣一定彻查此事,责令补齐亏空。”
皇帝哼了一声:“那来年他们再贪,你再补?朕也觉得是该换换人了。”
谢殊很无奈。这事若非那两个堂兄瞒着她,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地步,现在连个准备也没有。度支曹又是六曹里油水最多的,其他世家也都虎视眈眈着呢。
她只好退了一步:“陛下英明,既然如此,微臣一定严惩罪魁祸首以儆效尤。武陵王严于律己,人人称道,就由他选拔人才重任度支曹尚书吧。”
说了半天就让了一个位子出来,不过总好过没有。卫屹之与皇帝jiāo换了个眼色,彼此都接受了这个安排。
出宫回到谢府不久,卫屹之居然笑若chūn风地来了,要邀请谢殊共去长gān里饮酒,像是刚才根本没有与她争锋相对过。
谢殊在书房里翻着卷宗,皮笑ròu不笑:“仲卿好兴致啊,我还要处理那几个不争气的家伙,只怕没有闲暇。”
卫屹之在她对面跪坐下来:“看这模样,你是在怪我今日与你作对了。”
“哪里的话,你我各有立场,本就应当这样。”
卫屹之听出了她弦外之音:“你是说我不该喜欢你?”
谢殊抬头看了一眼沐白,后者狠狠瞪了一眼卫屹之,掩上门守到门口去了。
她这才道:“陛下希望你我作对,其他世家希望你我作对,就算你不与我作对,我还是会和你作对。说来说去,你我各有家族利益要搏,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喜欢我,并不合适吧?”
“哪里不合适?”卫屹之笑得云淡风轻:“你为谢家,我为卫家,无论怎样都各凭本事,我不指望靠qíng爱来利用你,你若真因此而放低身段,反倒不是我心里的那个谢殊了。”
谢殊吃惊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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