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石与烈女_容光【完结】(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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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让我吃顿饭吧?好饿啊, 感觉快要不能克制自己,万一我把你的门把吃了,你明天还要去装修市场再买一只, 多麻烦啊?”

  “我现在约莫大概可能能吃下一头牛, 生的都能吞下去。”

  “薛定, 我发现你门框上有蜘蛛网, 那只蜘蛛看起来还挺壮硕肥美的……”

  她说着些可笑的蠢话。

  换做平常,他可能会笑出来,觉得她可爱,又为她这种古怪的可爱而气恼。

  可今天,薛定笑不出来了。

  他是认真考虑过, 深思熟虑过, 再三斟酌过, 才做出决定要和她划清界限的。

  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像个傻子,说过的话就跟放屁似的, 拿她的未来去做一场豪赌。

  于是祝清晨话未说完, 门开了。

  薛定站在那里, 影子被灯光映在地上, 晦暗不清。

  楼道里最后一丝夕阳余晖也消失了。

  祝清晨站在黑暗里, 他站在光芒中。

  薛定把门拉开,回到厨房,重新拿出一只碗,一双筷子, 将盘子里的意面扫了一半进去,又把西兰花也分给她。

  一言不发坐下来,拿起筷子吃面。

  祝清晨关上门,轻手轻脚换鞋。

  才刚玩下腰去,就听见薛定冷冷地说了句:“不用换鞋,吃完就走,别耽误时间了。”

  她一顿,抬头对上他的眼神。

  那双黑漆漆的眼珠里,充满了不可撼动的决心。

  她以为她大老远追来,他至少会有些心软的。

  看来还是低估了他的固执。

  薛定说:“吃完这顿,我亲自送你走。如果你闲钱太多,那就把欠我的钱都还给我,就当我食言了,要你提前还钱,还到你买不起回来的机票钱为止。”

  祝清晨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自觉将那盘食物拢到面前,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卷面条,呼呼吸进嘴里。

  她láng吞虎咽完这一大口,先解了解馋,才来得及夸他,“手艺不错。”

  薛定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明白他的意思,戳着盘子里的面条,垂眼说:“那又怎么样呢?把钱还给你,没钱再来找你,可心还在你这里,人回不回去又有什么要紧的?”

  “人走了,心迟早会回去。”

  她笑了两声,“你怎么知道心会回去?万一它一辈子都留在你这儿了呢?”

  “不会的。”

  “会。”

  “不会。”

  “会。”

  “……”

  祝清晨却又送了一筷子面条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你可以试试看。”

  她的嘴角还沾着酱汁,却抬眼望着他,目光明亮夺人,“你如果觉得我对你的喜欢只是一时半会儿心血来cháo,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是,我的确和苏政钦轰轰烈烈爱过,如今一切也都成为过去式,所以你以为你也会和他一样,只要分开,时间就会治愈一切,对不对?”

  薛定的确这样想。

  他这人素来自负,绝不愿把自己和任何人作类比,可苏政钦能成为过去式,他为什么不能?

  祝清晨是这样决绝自立的女战士,她无论如何都能顽qiáng活下去。

  哪怕没有苏政钦。

  哪怕没有他。

  祝清晨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模样,倏地笑了。

  她说:“天不老,qíng难绝。”

  还有两句没说出口——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你与他不一样。

  你与任何人,都不一样。

  薛定看她两眼,嗤笑一声。

  “祝清晨,你可真够土的。”

  这年头了,还拿着这种土掉渣的古诗词掉书袋,班门弄斧。

  他再也吃不下东西,将筷子一搁,起身去水槽前洗锅,“吃了就走,少废话。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动摇的,赶紧死了这条心。”

  祝清晨一边吃面,一边笑言:“真巧,我也是。”

  薛定背对她,额头上太阳xué突突直跳。

  吃完饭,无须赶人,祝清晨自己开门走了。

  “谢谢款待,厨艺不错。”她站在玄关处夸了一句,拍拍肚皮,懒洋洋出门去。

  薛定摸不清她的套路,没忍住问了句:“你去哪?”

  她似笑非笑反问他:“怎么,要留我过夜?”

  然而不待他答话,她已关门离去。

  薛定在原地站了片刻,心里天人jiāo战。

  送,还是不送?

  几秒钟后,他脸色难看,快步走到阳台上,朝下一看。

  巷子里却早已没了她的身影。

  去哪了?

  他摸不着头脑,往巷头巷尾都看了看,却硬是没找着祝清晨的身影。

  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是真走了?

  大老远跑来,吃了顿饭,又回去了?

  哪知道又过了须臾,对面二楼上忽然传来一道懒洋洋的人声:“找谁呢?”

  他一顿,抬头看去。

  离他两米外的民宿窗口,那个“人间蒸发”的女人好整以暇站在那,托着下巴倚在窗棂上,笑容满面,朝他比了个八的手势。

  “还以为要数到十你才会探头找我呢,不错,比我想象的还早了两秒钟。”

  薛定:“……”

  砰地一声关了窗。

  他脸色难看地骂了声cao,坐到沙发上,随手摸了本书看。

  那个美国人最为推崇的硬汉作家说:“在白天对什么都不动感qíng是极为容易的,但在夜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坐在充沛的灯光下,深知即将到来夜晚会更难熬。

  *

  天刚鱼肚白时,薛定的闹钟响了。

  他按掉闹钟,掀开被子,洗漱换衣,又去厨房热了两片吐司,煎蛋,加入生菜叶,做了个简易的三明治。

  今日军方在戈兰高地上的禁区有排雷作业。

  他要赶去报道。

  戈兰高地位于叙利亚西南部,以色列东部,先后在一战后、四次中东战争里成为战场。

  数千枚地雷遗留在那片土地上。

  这一百年来,戈兰高地无数次发生路人踩雷事件,重则死亡,轻则受伤。

  薛定糙糙吃了三明治,背了只从北京家中带回来的旧相机,穿了件黑色夹克,捧着摩托头盔出了门。

  他是负责报道新闻的,摄影是乔恺的活儿。

  可如今乔恺不在,他得身兼两职。

  从楼下的车棚里取了赛摩,他长腿一跨,骑了上去。

  脚下踩燃引擎,手上gān脆利落转了转,摩托在泛白的天光里轰鸣而出。

  他还抬头看了眼那女人的窗口。

  那屋子安安静静的,窗外摆着数盆紫色粉色的小花,那人约莫还在睡梦之中。

  唇角微微一扯。

  傻女人。

  然而他没看见,当他骑着赛摩出了巷子时,巷口的空地上停了辆浅蓝色的小破车。

  祝清晨坐在车里啃面包,不时低头看看手表。

  以色列官方昨日公布了今天的排雷计划,她掐着时间在这儿等了半个多钟头,天不亮就起来了。

  打了个呵欠,她还没来得及把嘴合拢,忽然间听见摩托的轰鸣声。

  立马来了jīng神,坐直了身子。

  下一秒,巷口冲出熟悉的赛摩,男人一身黑色机车装,头戴纯黑色头盔,骑车的姿势像是离弦的箭,凛冽又放肆。

  她扯开嘴角。

  呵,傻男人。

  随即踩下油门,冲出了空地。小破车模样虽落魄,改装后的xing能还不错,跑起来也虎虎生威。

  薛定是在笔直的公路上发现不对劲的。

  身后跟了辆小破车,从耶路撒冷一路跟到了通往戈兰高地的公路上,别的车都不见了,就剩下它不远不近跟着他。

  他转弯,它也转。

  他加速,它也加。

  最后他猛地停车,等在路边。

  那小破车晃晃悠悠来到他身旁,也跟着……停了下来。

  车窗下降,女人戴着墨镜,把脑袋探了出来,笑吟吟问他:“停下来gān嘛?不是赶着去戈兰高地报道吗?”

  “……”

  薛定一把摘下头盔,长腿一迈,下了赛摩。

  捧着头盔走到车边,他说:“下车。”

  祝清晨依然笑容满面:“下车gān什么?”

  他猛然间一拳砸在车门上,小破车几乎晃了晃。

  天光已然大亮,又是一个以色列惯有的好天气。

  天色蓝得像宝石,湛蓝透亮,万里无云。公路一路伸向远方,安然静谧。四周是旷野,是一望无际的huáng绿色糙原。

  薛定前所未有地恼怒。

  他一字一句问车内的人:“祝清晨,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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