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去祠堂烧给梁氏,但非是大祭祠堂的门是不开的,即使开了,里头也不是小娘子能进的地方,所以也就是在祠堂外的台阶旁把字烧掉罢了。
离开上房时,阿杏跟守门的婆子要了一个火折子,这会用来引火用,六月暑天里什么都好烧得很,卓昭节跪了下来心中默念了一番没见过面的祖母——她也不知道敏平侯到底对自己这嫡亲祖母心里是怎么想的,如今要自己来给嫡亲祖母烧这幅字,又抱着什么样的心绪要转达给梁氏?
往事重翻浮百味,曾经恩怨难是非——单从字面上来看,上一回卓芳礼那些话,很显然戳到了敏平侯的痛处,这几日来,他固然又是立世子又是见客,终究还是想到了梁氏。
当年的长安第一美人、后族梁家捧在掌心的嫡出小娘子——这样家世容貌俱不凡的妻子,甚至差一点点就代替如今的淳于皇后母仪天下……
卓昭节心想,自己祖母当初是如何与圣人错过、却嫁给了似乎年轻时候平平无奇的祖父敏平侯的呢?
而且嫁与敏平侯后,梁氏显然过的不很好,后来的沈氏就不说了,在这之前,卓孝理和卓孝文均长于卓芳礼,卓孝文的生母珍夫人这会还在,卓昭节下意识的咬了咬唇,她从小到大,见着的人就没有不赞她生得好的,可这副容貌,也是从梁氏那里传了下来,当年梁家的声势,几乎只比天家低了,这样的人家教导出来的梁氏,才艺手段,没有比自己低的道理。
可敏平侯不但纳了妾——卓孝理就比卓芳华小一岁,那时候两人已经有了卓芳纯这个嫡长子和卓芳华这个嫡长女,正是子女双全,两人年纪也不大,敏平侯根本没必要为了子嗣纳妾,那么就是变了心了?算一算,梁氏当时过门才几年?
卓昭节想起来敏平侯之前骂卓芳礼的话——“与梁氏一个模样!专会挟势bī人!丝毫不辨形势!一班不知所以的蠢材!”
她心下微微一跳,暗道:“难道是与朝政有关吗?”
先帝时候的大事,就她所知道的,无非就是燕王、齐王争位,尔后被流放,还有就是先帝末年时对西域的用兵。
梁家是燕王的外家,齐王叛乱时,还被拖下水……但梁氏又差点嫁给过今上……这些事qíng卓昭节虽然知道,却并不详细,更不要说从中推测到底是哪件事qíng让梁氏与敏平侯少年夫妻时就离了心,一直到梁氏去世多年的现在,敏平侯想起元配,仍旧是恩怨难言、是非难说,她既然理不出来头绪,索xing不去多想,心道:“回头问一问九郎罢,他心思那么多,又因为纪阳长公主的缘故,知道的内qíng不少,也许他有头绪。”
这时候那幅字早就烧成了灰烬,她意兴阑珊的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回去罢。”
回到四房,游氏虽然之前说的严厉,这会看到女儿一身尘土一身汗的回了来,嘴唇gān得都快裂了,又心疼了,忙不迭的叫人打了水来,亲手替女儿浣面净手,又叫拿吊在井里的果子来,卓昭节缓过一口气,道:“果子晚点不要紧,快拿盏冰水来。”
“才热了下来喝不得。”使女听了忙要去预备,却被游氏叫住,劝道,“你还是先喝盏温茶润润唇,再吃几个果子,等凉下来才好吃冻饮,不然这一身暑气,一下子吃了冰凉的东西,把热毒压在身体里发作不出来,回头不好。”
卓昭节接过茶碗喝了几口,又照游氏所言,吃了些时果,恢复了些jīng神,这才一五一十的回答游氏请罪经过——才说了几句,她忽然一惊,对阿杏道:“你快点到水荭馆里去把粉团接回来!”
阿杏也是哎呀了一声:“婢子方才从祠堂外走时还想着不能忘记了,不想却还是忘记了,亏得娘子记得。”
游氏疑惑道:“什么祠堂?又去水荭馆gān什么?”
听卓昭节匆匆说了粉团的事qíng,游氏皱眉道:“水荭馆离咱们四房还隔了一个五房呢,粉团才多大的猫?怎么会跑那么远?”
到底如今敏平侯盼望着子孙和睦的打算已经很明显了,游氏怀疑了一下,觉得现在卓家这qíng形,再互相拆台敏平侯非发作不可,而且卓芳纯袭爵,沈氏那边现下只能靠敏平侯,即使之前有什么算计恐怕现在也不敢拿出来了,毕竟卓芳甸还在宫里呢,想了想就道:“先去把粉团带回来罢,到底是九郎给你的,下回记得盯好一点,别又跑得不见踪影,可不是每次都能寻回来。”
【注】旧作改的,旧作为“故人相逢如百味,曾经恩怨难是非”,嗯,估计看过的人未必会看到本文,即使看到估计也记不得这句了,不过之前的既然公开发过,还是注一下吧,缅怀某论坛的鼎盛时代。
第二百四十五章 纵知纵悟身已老
阿杏从水荭馆里接到蔫蔫的粉团,到念慈堂寻卓昭节,不想却被告诉卓昭节方才已经先一步回镜鸿楼去沐浴更衣了。
她再回到镜鸿楼时,卓昭节还在沐浴,明吟和明叶看到粉团,忙接了过去,看着粉团原本雪白的皮毛如今灰扑扑的不说,jīng神也是恹恹的,不免心疼,道:“是从哪里找来的,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呢?”
“不知怎的跑到了水荭馆去。”阿杏道,“沈郎君那边随便养的,那边的惟奴见着了我高兴得不得了,说是沈郎君好几日没回水荭馆了,他又不方便到上房去寻沈郎君,又不敢擅自到咱们门上来,生怕再养两日粉团不行了,往后寻他问罪。”
明吟道:“啊哟,怎么会跑到了那里去?怪道冒姑姑把三房、五房都翻遍了也没问到,亏得还是找了回来。”
“姐姐,往后可要仔细给它剪好了指甲。”阿杏小声道,“上回娘子以为粉团找不回来了,就与世子说了这事,世子听说粉团是抓了娘子一把,才让娘子没抱好它跑走的,恼怒得很,当时就说了寻到粉团也不饶它的命呢!”
“这猫还小,伤不了娘子什么的呀。”明吟诧异的道,“再说这狮子猫这么名贵……”
“明吟姐姐听阿杏的罢。”阿梨在旁也道,“这名贵也就对咱们这些人来说罢了,世子眼里可不在乎它,往后若想继续养着,必不能叫它再惹娘子的。”
明吟道:“咦,那我得好好盯着它了,只是如今它这么小,哪里来的指甲?”
“索xing下次世子来的时候就不要让它出去了,除非娘子要抱它去。”阿杏小声道,“世子心疼咱们娘子,以世子的身份,人命都不放在心上,粉团又算什么?但娘子还是很喜欢粉团的,别叫世子常看见它就好,免得惹祸。”
粉团本来就生得讨小娘子们喜欢,明吟和明叶这两人经常照顾它,日子虽然短,qíng份倒有了,闻言都记了下来。
这时候初秋、立秋伺候着沐浴好了的卓昭节出来,看到粉团灰不溜丢的模样也不禁扑哧一笑,之前她听了沈丹古的话还担心粉团能不能接回来,现下看到了自是放了心,就玩笑道:“好好的铁枪拖玉瓶,跑出去几日这都成了小灰猫儿了,这哪里还是什么铁枪拖玉瓶,这是铁枪拖木炭呢!”伸指在粉团额上点一点,“下次看你还敢不敢乱跑了!”
又问阿杏,“谢过了水荭馆不曾?”
“婢子今儿什么都没带。”阿杏吐了吐舌头,“明儿个婢子再跑一趟罢?”
卓昭节道:“嗯,你和冒姑姑说下,让冒姑姑送点东西过去道谢罢。”之前游氏话没说完,但显然有疑心之意,卓昭节当时没在意,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多个心眼也没什么,自不肯再叫贴身使女往水荭馆跑了。
想到要多个心眼,就想到了卓知润婚礼那日自己遭的算计,让阿杏和阿梨也下去沐浴,又问明吟等人,“大房今日可有什么事qíng?”
“大夫人抽空见了官媒。”高秋道,“之前婢子和门口的权婶子说闲话,权婶子道是四娘子在房里闹了一阵,但大夫人到底还是没松口,四娘子放话说要去做姑子呢!”
卓昭节原本对年轻守寡、回娘家长住的堂姐卓绛娘是很同qíng的,但发现她算计卓玉娘和自己后这份同qíng就转成了厌恶和防备,这会就道:“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大伯母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她么?她倒闹得像是大伯母要了她的命一样。”
使女们自然都是向着她说的,高秋笑着道:“婢子也觉得奇怪呢,婢子悄悄说句诛心的话儿,从来只有嫡母为难庶女刻意耽搁庶女的青chūn,似大夫人这样宽厚仁慈的嫡母那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依婢子来看四娘子这辈子虽然是庶女,可能有个这样的嫡母比嫡女也不差什么了,偏她就不能叫大夫人省心,这几日大房里忙着呢,她还要闹,也亏得大夫人好。xing儿不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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