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她的担心,长公主和雍城侯倒不怎么在乎,一来他们知道宁摇碧的天赋,二来却是这两位长辈要的是宁摇碧刻苦发奋的态度,如今宁家又不缺个进士来撑门面,这次不中,还有下次。凭宁摇碧十一岁中举的资质,加上长公主爱孙、侯爵世子的身份,便是文章不入主考之人的眼,只要写的不差,料也没人敢故意不取。所以即使这一回荒废太久,温习不够,但往后总归会中榜的,以宁家的家势,等几年也无所谓。
三日之后,宁摇碧出了考场,虽然因他的身份,被着意安排在了最好的号里,然而出来之后到底也显得心力jiāo悴了。卓昭节亲自在外头接了他,奉上参茶,让宁摇碧喝了两盏才恢复了些jīng神,看着妻子在马车里为自己忙前忙后的,宁摇碧却又不老实起来,少不得挨上几声娇斥……
到了杏榜贴出的日子,卓昭节打发了纪久去看,到晌午回来禀告,喜气洋洋的说是宁摇碧果然榜上有名。
只是与宁摇碧之前估计的差不多,虽然中了榜,但名次也不很高,足足排到了百名开外。大凉会试,每次大约也就取三五百人,这个名次若放在普通人身上不错了,按着宁摇碧这两年的名声也很好——但照着他当年中举的天赋实在低的离谱。
但会试原本就是大làng淘沙,宁摇碧又荒废了数年功课,卓昭节起初失望,但想明白后也觉得丈夫很厉害了,心花怒放之余倒是把他大大夸奖了一回。
就连雍城侯知道后,也破例赞了宁摇碧几句。这位君侯与长公主的想法差不多,以宁家如今的家势,宁摇碧不走科举之路还不是一样出仕?然而殿试出来到底是最正统的,横竖只要能过就成了。
至于名次,作为帝后嫡亲甥孙的宁摇碧排哪里都差不多。反正帝后决计不会亏待他的。
雍城侯府这边欢喜此事,敏平侯府却也是传了佳讯——卓昭粹、游焕、任慎之、沈丹古、宋维仪、白子静都是榜上有名,而且曾为秣陵解元的宋维仪一洗上一科因病落榜的耻rǔ,名列会试第一!
假如殿试不改他的名次,这一位可就是状元了!
沈丹古与任慎之的名次随后,一个第三,一个第六。而卓昭粹等人却不如这三人惊才绝艳,却只和宁摇碧差不多。敏平侯府一下子出了六位贡士,实在是让人侧目,一时间这个衰微的侯府倒是大大出了把风头。
但敏平侯这几年都在翠微山“养病”,而且这回中榜的人里头也就卓昭粹是卓家人,众人赞叹一番后,倒也没有生出什么风波来。
这许多人中榜,亲眷之间当然要好生庆贺。
以宁摇碧的身份,只要过了会试,殿试时圣人只会给他提名次,是一点都不用担心殿试不过的。所以卓昭节也放下了心,之前因为宁摇碧要专心温书的缘故,她这大半年来都没怎么回娘家,正月初二时也只是匆匆一晤。
这时候会试出了结果,嫡兄和表兄弟们都有收获,就想着回娘家说一说话。与宁摇碧提了,宁摇碧便直接陪了她回卓家。
相见自然大抵是喜气洋洋的。
之所以说大抵,却是因为游炽一直没肯露面,游灿悄悄和卓昭节道:“四弟出了考场后,与五弟说起题目,两人都说指望不大。结果如今五弟中了,四弟却没中……下半年他就要迎娶孟家小娘子,这几日心绪都不大好,不肯出来。”
游炽是兄长,与堂弟同科下场,结果堂弟游焕中了榜,他却名落孙山,偏他和孟妙容的婚事定在了会试之后。本来若是金榜题名,跟着dòng房花烛,正好双喜临门。可这回会试失利,虽然孟家不至于因此悔婚,到底是扫兴的。游炽少年心xing,也难怪会躲起来不肯见人。
卓昭节关心的道:“四表哥何必如此呢?四表哥如今也年少,偶尔失手,下一科再来,不就是了?再说这一回我七哥也没中。”卓知润这是第二次下场了,仍旧榜上无名,恐怕此刻三房里也不太痛快。
不过横竖卓知润现在不在,卓昭节和嫡亲表姐私下说话,不必担心拖了这堂哥出来说嘴会被传出去。
游灿叹道:“你晓得当初因为煊郎的事儿,三房与四房生了罅隙,四表弟和五表弟这两年关系一直都平淡得很,课业上更是暗中较着劲。如今五表弟一考即中,四表弟却……一时间到底难以转过弯来。姑姑姑父亲自开导了半晌,奈何他说自己想静一静,如今也都不去吵他——原本姑父的意思是想这回大办宴席庆贺的,但姑姑说一来不要叫你家七郎与四表弟难过,二来这事qíng还是问过了君侯的好。”
她说的君侯当然是敏平侯。
卓昭节自幼富贵,对宴席兴趣就不是很大,她膝下的一双儿女满周尚且没有大办,如今兄弟们中了榜不大肆庆贺倒也无所谓,道:“我想四表哥过几日定然能够想清楚的,何况过些日子他就要回秣陵去迎娶孟小娘子了,届时见着秀美可人的妻子总归也会心绪好起来的。”说到这儿话锋一转,道,“表姐夫这回高中有名,表姐往后可也是前途似锦了。”
一说到这个,游灿顿时止不住脸上都发出喜悦的光芒来:“我原本也没指望表哥一考就能中,看来还是低估了表哥的学业!”但立刻又想道,“我正要和你说呢,殿试还有之后的事儿?”
“我早就与九郎说过了。”卓昭节心领神会的道。
游灿欣慰道:“这样我就放心了——眼前就剩一关,五日后去送一送四姐,但求一切顺利,等他们上了船,我啊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之前章老夫人说是开chūn再走,但开chūn之际白子华的胞弟白子静要下场,横竖会试和发榜都在二月里,北地天寒,三月初才透出明显的chūn意来,也不耽搁几天,这样亲近的亲戚当然是等个消息、顺便带回给白家。
林家回江南,其他人倒没什么,游灿头疼的还是白子华,不要走时再生风波才好。
第一百五十七章 殿试风波起
——谁也没想到,游灿私下与表妹抱怨的话,却是一语成谶。
林家根本没走得了。
因为三日之后的殿试上,圣人按着会试的名次,挨个询问贡士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时斓的qíng面,也是为了进一步扶持真定郡王——圣人照着会试的名次,点了宋维仪为状元,却将第三的任慎之许为榜眼,而会试第二的贡士为探花。
……原本排第六的沈丹古,殿试中却排到了十名开外。要知道这一科的主考官为温峥,此人本来就有向真定郡王靠拢的做法,如今更是与真定郡王一派极为要好,沈丹古的名次,在会试时,其实就已经被压过一回了。
当年敏平侯让他缓三年考,就是希望沈丹古名次高些,然而敏平侯也没料到,三年来时局变化莫测,真定郡王到如今虽然是根基已深,然也没到大局已定的地步。再加上圣人担忧长公主,身子骨儿越发不好了,生怕这时候太子继续扶持延昌郡王,使时局不稳,所以惟恐诸臣认为自己有对延昌郡王一派留qíng的意思。
经过两次刻意降低排名也列到了二甲十一名,倘若不是受此牵累,沈丹古真正的名次,恐怕连三甲都能进的。
至于其他人,除了宁摇碧被刻意从百名以外提到了五十名之内外,变化都不大。
圣心所向,只看这一回的殿试名次,便是一目了然。
可内侍宣读上谕毕,众新科进士正随着礼官指挥一起跪下谢恩,未想这几年来已经越来越少出席这样的场合、即使到了也默默无声的延昌郡王忽然当众出列,高声道:“且慢!”
朝堂上一时间静可闻针,众人都用既迷惑又诧异的目光看着这位明显憔悴许多的郡王,延昌郡王这两年实在是太过沉寂了,沉寂到了众人都快忘记今儿个朝上还有这么位郡王了——以至于看到他出面阻止新科进士谢恩,众人第一个反应居然是不知所措。
连圣人都露出了讶色,尔后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太子。
太子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这件事qíng和他毫无关系。但圣人的眼眸却深沉了一分,他与皇后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储君,什么xingqíng还不清楚?
更不要说延昌郡王早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现在唯一的也是最可靠的依赖,就是太子了。
圣人心中浮现出一抹不悦,自己与皇后要立真定郡王的意思如此明白,甚至几次明着告诉太子了,真定郡王也是极杰出的储君人选,可太子却一再的忤逆……
但这些话也不能当朝训斥出来,所以圣人按捺住了不悦,淡淡的道:“唐缘,你此举何意?”
圣人在朝上也一直唤真定郡王等晚辈的排行的,对延昌郡王却叫起了大名,帝心的偏向已经非常明显了,可延昌郡王却没有丝毫的退缩,他恭敬的对着丹墀上再拜,道:“臣有要事禀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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