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四下寂静,轻软的风chuī拂过庭院,空气中也略带慵懒的气息。长窗关上了,冰梅格子的红木窗棂上,镂雕的是麒麟送子图。阳光顺着斑驳的树荫漏了下来,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窗下,接着极细微的窸窣声,淡淡的水渍在窗纸上晕开。
窗外的人极其娴熟地,将紧闭的窗户破开了指头大小的dòng,那双幽澈的眸子在破dòng口亮闪着。
屋子里,杨靖业正在和他新纳的第七房小妾耳鬓厮磨着,含混的呢喃夹杂着喘息声,七夫人鬓髻散乱,目光迷离沉醉的,像一条妖媚的白蛇,柔软地缠上了老爷的身子……
破dòng里长长的睫毛在翕扇,七夫人甜腻的**声划过耳畔,外面的人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呼出的热气喷薄在窗纸上,细微的窸窣声变得清晰起来。
压在七夫人身上的杨靖业似是觉察了,撑身喝问:“谁在外面?”
外面的人恍然一惊,杨靖业转头看去,隐约可见一个瘦小身影,在窗外一闪而过。
“阿梨!”
杨靖业恼怒地喊了一声,三下两下穿了件绸衣,起身就打开窗户,那个小身影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杨靖业既无奈又气恼的,指着院门,高声骂道:“又是这死丫头,回头看我怎么罚她!”
十五岁的阿梨轻车熟路地穿过复廊,经过一带荷花池,这样就避开别院仆人的注意,直到了大少爷杨劼的房间。
由于天色暖和,房门大开着。阿梨刚掀帘子进去,就听到杨劼的声音,“阿梨,你上哪儿了?”
杨劼正坐在书案旁,像是刚睡过午觉,深衣半敞着,长长的头发直挂到胸前,说不出的慵惰。知道阿梨进来似乎舒了口气,阖上手中的书本,懒洋洋地扇拂,又问道:“是找伍子去了吧?”
听不到回答,杨劼更加起疑,回头去探个究竟。
阿梨幽幽地站在铜镜面前,从脸蛋到耳根全是嫣红,像染上一层胭脂水粉。她抿嘴笑着,明眸朱唇,容光艳丽得直慑到杨劼的心魄。
杨劼只觉得呼吸窒息,半是责备半是失措地叫她,“阿梨,你怎么又去……”
话音未落,阿梨一个转身,整个人扑进他的怀里,“少爷,你亲我。”
她的声音带着灼热的呼吸,像一只飘忽的蝴蝶,在杨劼的肌肤上游离,簌簌地撩拨着他的神经。
杨劼不禁心猿意马,睥睨左右,轻声道:“小心被美香看见,我怕她去老爷那里告你状。”
“我才不怕呢,你怕了?”阿梨满不在乎地笑着,清清浅浅的,却艳得醉人。
“我是担心你,怕他们又找什么借口把你关进去。”杨劼也笑了,在阿梨粉嫩的脸上香了一口。
“亲这儿。”阿梨尚不满足,噘起了红润的嘴唇。
杨劼发现,阿梨长大了,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梨花,正朝他殷殷绽放着。
他第一次见到阿梨是六岁的时候。大夫人抱着他,乘坐杨家的轿子经过道口,当时南州正值灾荒,路上时有饿殍者,淘气的杨劼掀开一侧轿帘,他正巧看见了阿梨。
幼小的阿梨坐在梨树下,咧着嘴不住地抽泣着,身后cha几根细长的苇糙,她的奄奄一息的父亲躺在地面上。那时梨花正绽放得旺盛,一片一片地凋落,阿梨的身上缀满了细白的花瓣。
“花!花!”杨劼大声地叫,大夫人只好下令停了马车。
阿梨很快地成了孤儿,因为是在梨树下被发现的,人们习惯叫她“阿梨”。
青涩的日子如白驹过隙,他们年轻的心智日渐丰穰、成熟。那种相怜相惜的感觉是朦胧的,有些欢喜,有些迷醉。
杨劼此时被迷醉的感觉笼罩,他qíng不自禁俯下头去。
丫鬟
外屋有帘钩儿的声响,杨劼迅速地松开了阿梨,轻咳一声,不自若地道:“阿梨,给我梳头。”
丫鬟美香一把掀了帘子进来,眼睛朝着两人骨碌碌地乱转。阿梨见美香闯入有点气恼,眉眼一挑,“大夫人那里有什么事?”
美香不再看她,朝杨劼行礼道:“大夫人又咯血了,她唤您自个儿过去。”
杨劼闻言紧张地坐直了身,“知道了,你下去给我备双软底靴。阿梨正在给我梳头,我即刻就去。”
美香转身退出,离开时仍不死心地瞪着阿梨脸上那片唇印。阿梨示威xing地扬了扬眉,一脸得意之色。
“阿梨,我娘是不是快要死了?”杨劼面色黯淡,不无凄切地问。
“少爷,大夫人要是真没了,你可要挺住啊。”阿梨安慰着,梳头的手却有轻微的发抖。
自己是大夫人买进杨府的,说到底大夫人对自己有恩。她不明白,那么善良无争的女人偏偏要死了呢?
很麻利地在杨劼的束发上打个结,她催促道:“大夫人唤你一个人过去,肯定有什么话要jiāo代,快去吧。”
“前几日我就感觉娘藏着秘密似的,她大概不想带进棺材里吧。”杨劼自言自语着,套上靴子出了房间。
阿梨不放心地送杨劼到院子门口,直到杨劼的身影在莲花池一带消失,心里无端端平添了莫名的烦恼,竟怔忡着想起心事来。
远远地,管家带着两名男仆出现在迂廊,径直朝这边走来。阿梨因为分神,待他们到了近前才发觉。她暗叫不妙,想躲进院子里,管家已经看见她了,“抓住她!”
两名男仆跑上前一边一个挟住她。阿梨挣脱不得,只好扯着嗓门喊:“美香,回头告诉少爷,我又要被关起来了!”
美香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跑出来,幸灾乐祸地看热闹。管家边走边叱骂阿梨:“老实点,小小年纪尽gān下三滥的事,挨鞭子还没挨够是不是?”
杨劼一路闷着头进了娘的院子,老远就闻到那种熟悉的药腥味。那味道越来越浓,待走进里屋,bī迫得整个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杨靖业的结发妻子——杨劼的娘就安静地躺在chuáng榻上。周围寂静,连个伺候的人影都没有。
听到步履声,大夫人动了动,无神空dòng的眼睛转将过来,呆呆地看着儿子。
面对形如槁木毫无生气的病人,杨劼一时心酸,站在chuáng榻前不言语。半晌,大夫人似乎清醒过来,语气有了迫切,“阿劼,去外面看看,老爷来了没有?”
“娘,别念着他了,他早就忘记你了。”杨劼提醒着娘,负气地说道。
大夫人长长地吁了口气,眼睛里含着深深的悒愤。大概心里有所通透,竟然yīn冷地笑起来,“也好啊,杨府如今妻妾成群,我死了怕是连个守灵的也没有。”
杨劼的心里也装满了恨意,他跪在娘的面前,慷然道:“儿子守着您。”
“男人一发迹就变心……他对糟糠妻尤其如此,何况对一个外人……”大夫人浑圆的眼睛瞪着屋顶,咬牙说着,“以前是怕他,不敢说出去……阿劼,难为你孝心,娘不想把秘密带进棺材里去……有关你的身世……”
杨劼心中一颤,急问:“娘,您快说,我是不是你们抱养来的?每次老爷看我的眼光不是陌生,就是冷淡,我就怀疑自己不是他亲生的!”
大夫人缓缓说话:“老爷把你jiāo给我的时候,是宣平三年chūn天,都城刚发生一场政变……老爷曾经投靠过姓邰的老乡家……那时家里穷又没子嗣,就把你当亲生儿子养了。具体的娘不清楚……又怕他,一直不敢问。”
“娘……”杨劼哽咽着唤了一声。
大夫人的眼角淌过一滴清泪,一只手从被子里抽出,颤抖着伸向他。她想说什么,呼吸却突然的不畅,接着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块绫绢从她松动的手中落下,飘飘悠悠地落在杨劼的脚下。
青梅
阿梨挨了几下鞭笞,照例被关进了后院的柴房里。
已过了第二天的晌午。碎金的光透过婆娑的树影照得后院蒙晕一片,空气中蕴含了晴暖。静寂处,紧挨柴房的乌柏开得浓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迅捷地出现在后院,他的步子落得极轻,几乎无声。
他站立在乌柏下面,很娴熟地三下两下爬上了树。双脚圈住树枝,一个倒挂金钩,从柴房的天窗伸进脑袋。
柴房里,阿梨懒洋洋地靠在柴垛旁,坐得久了,连双腿都有点僵硬。阵阵饥饿感加上后背的鞭伤更是折磨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她气恼地嘀咕一声,又翻了个身。
啪,一只圆油油的馒头从天而降,不偏不倚落在她身边的柴丛里,接着又是一只。
阿梨粲然一笑,抓住馒头大口咬着,抬眸望着天窗,含糊地叫:“伍子,怎么现在才来?我快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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