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何尝舍得啊!”圣上两行浊泪,天下人都看到了皇室的那份尊殊荣耀,可有谁在意过皇家人为天下人所作出的那份牺牲。
“她四岁时母后就去世了,朕就把她养在身边。平日朕在这批阅奏章,她就在旁边小几上习字,还经常拿着自己写的‘飞白’向朕来要表扬。朕烦闷时,她和云儿总是在一旁费劲心思的为朕解忧。后来她到及笄之年后,若非后宫规矩不允许,朕会一直让她守在身边。”圣上擦了腮边热泪,鼻音声重。“可就算朕舍不得又能怎样?大唐与吐谷浑连年征战,双方均是损失惨重。现在吐谷浑王有意罢兵息战,与我朝结为姻亲,朕如何能为一个女儿而再大动兵戈。逸轩你可知有些时候一桩婚姻就相当于十万雄兵的道理?!”
逸轩当然知道,也有理由相信。当朝的文成公主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当年只有十六岁的她以自己的一腔热qíng勇敢承担起了前往吐蕃和亲的重任,几年来她以自己的智慧和胸襟征服了所有吐蕃民众的心,赢得了大唐西北边陲的稳定安宁。
她禇逸轩毫不怀疑今年恰好十六的晋阳如果踏上这个征程,同样会做的如文成公主那般出色。以一人之力去换取一方百姓的安宁,这本是一件荣誉的使命,只是这个重担为何偏偏要落在兕儿身上?她那副瘦弱肩早已承受太多。
难道再无挽回的余地了吗?
兕儿曾经说过她的父皇不止是个皇帝,还是个父亲。只是不知这次他会选择做一个皇帝,还是选择做一个父亲。
“陛下心意已决吗?”
圣上沉默,只有沉默,算是默认,就是默认!
兕儿,原谅父亲,以现在的形势朕也只能如此,这次天意出如此纰漏,怕也只有唯仰天助了!
逸轩收拾药箱躬身退出殿外。
他终究还是要做一个帝君,一个选择对百姓大爱,放弃对子女小爱的伟大男子!
兕儿,你可知前日一句竟成谶言,难道以后你就真的不在我身边?一个大唐,一个吐谷浑,相隔万里,两地相悬!
三生qíng缘。
皇宫甬道上,褚逸轩浑浑噩噩地走着,撞得一个内侍一个趄趔的也浑然不知。
知晓兕儿要去和亲,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心痛?!
只是因为心疼她要去过避水糙而居的游牧生活吗?还是惋惜她要与一个连脸都没见过的男子共度余生?逸轩摇头,也许这会是一个父亲的理由,一个女子的理由。但却不是自己的!
自己在乎的到底是什么?!停下脚步,努力去探寻那埋在心底的隐秘。
当被刨寻后的真相轰然砸醒时,她再忍不住冷笑自嘲,原来自己一直一来都还不如一个孩子!
文沐说的没错,自己是喜欢兕儿啊!怕是早已爱上她。
说什么当局者迷,道什么旁观者清。而自己,却从来连一次感qíng自省的机会都没给过自己。
粲然回眸的心动,luǒ程施诊的恍惚,上元抢灯的霸道,生辰开宴的心思,亲近伊人的冲动……这种种的一切——都在昭示——自己的心早已被她牵绊!只是这种觉悟似乎来的太晚。qíng醉qíng痴处便已将人隔天涯,一个北边,一个南边。
兕儿,让我如何舍得你?!
“兕儿?!”秋风chuī醒逸轩,她猛地忆起什么,再顾不得仪态,狂奔回立政殿。
太子殿下找兕儿怕就是要去告知她,她将要会下嫁到吐谷浑和亲!
立政殿大厅,逸云见她进来一把冲上扑到她怀中,恸哭不止。“哥哥,呜呜~”,身边的内侍小婢们也都在不住抽噎。
兕儿的确是知晓了!
“云儿,兕儿呢?”逸轩推出妹妹,内心充斥着的那个她最想见的人现在不在这里。
“呜~,九哥哥走后,她就回房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去。哥哥你快去看看她吧。”
“嗯。”松了妹妹,逸轩疾步冲向晋阳卧室,却在门前戛然而止。自己火速回来不就是要见她吗,为何到了这儿却又徘徊不前?踌躇地扶着门框,手久久不肯推开。
她禇逸轩不知曾多少次到过这个房间!过去一年里除了寒冬三九、出门在外,每天她都会准时到此为晋阳做一个时辰的外治理疗。不知从什么时候这已成了两人的默契约定,针灸刮痧时由她为晋阳说着她在宫外的生活趣事,药浴时她则在书案旁静静听着晋阳讲述她与云儿的成长史。
门最终还是被推开,那个伏在chuáng边无助哭泣的身影刺痛了逸轩的心。脚步无力地过去,抱她起来放在膝上紧紧揽着。
兕儿,这样的你真的让人很疼惜。
晋阳伸手轻抚她的脸。
泪光中这个模糊的熟悉面容,为何你明明就在身边,我却感觉那么遥远?禇逸轩,你可知我就要嫁与一个陌生男子。而我真正心属的那个人现在却仍不知我对她的qíng意。
“逸轩……”带我走好吗?
可自己走了,新城怎么办?把这副重担压在她稚嫩的肩上吗?父皇又怎么办?让他在晚年同时送走两个女儿吗?
“兕儿。我……”喜欢你。
“逸轩,喜欢我吗?”
为什么要这么问,是给自己一个选择承担的勇气?还是只想确定她对自己的感qíng?
“是!”逸轩俯身轻轻吻去晋阳的泪痕,“我喜欢你,怕是早已爱上你!”
曾经是那样的渴望听到这句话,可当真正来临为何偏偏又是离别!
“我为什么要生在这帝王之家?而你为什么又要出现?”
小傻瓜,你可知我的父亲因你父皇郁郁而终,我的母亲又为照顾你母后而身染重病,你取代我的位置伴在逸云身边十几年,而我又是这世上唯一可救你之人。也许在我们还未出生之前,我们的命运就已jiāo织在一起。此生注定相见!
我不会寄qíng于什么所谓的三生之缘,即便来世我们再见,怎还能忆起此世qíng缘,那只会是另外一世的纠缠。
“兕儿,我会永远陪着你,无论你到哪里。”
既然今世无法与你结缘,那就让我守护你一生!
“不行。你不能去……”晋阳挣脱逸轩的怀。
让我如何忍心看你日日受煎?我宁可选择一世的空劳挂念,也不愿你伴在我的身边。
逸轩捂了她的唇,不允许她再拒绝,以吻封缄,倾尽一世温qíng。耳畔再没了喧嚣,只有和着对方跳动的心韵。直到融了那最后一分倔qiáng,直到无法接触空气的窒息袭来,才退离她的唇。再次揽她入怀。低头看了那双迷蒙的眼眸。
“兕儿,让我守着你,爱着你好吗?”
再没了坚持,有的只是守候一生的勇气。凝眸相望,瞳中只有你。
逸轩,我真的很爱你!
贞观二十二年深秋,圣上下诏,晋阳公主李明达下嫁吐谷浑王,索牲畜十万以为聘礼。
同年冬,一场十年未遇的大bào雪降临!
一波将息一波起
大明宫白雪皑皑,入冬以来连续几场大雪,难得今日的万里朗空。皇宫甬道,一条被清扫出的三尺小径上,大唐皇太子李治不顾脚下湿滑从宣政殿出来一路狂奔。
立政殿禇逸轩正细心地为晋阳裹着御寒披风。下嫁诏书已颁下月余,此去吐谷浑需渡huáng河,为更安全稳妥,一直在等河面冰封期,送亲使团预备下月才启程,这一去不知何时才有机会重回大唐,所以一个月来,逸轩带着晋阳踏遍了整个长安城。
飞驰而来的李治冲进来一把抱住晋阳,热泪盈眶,“兕儿,兕儿……”晋阳被他搂得有些喘不过气,“哥哥,怎么了?”
李治松了她,抹了泪。“兕儿,你不用去吐谷浑了!”
“什么?!”逸轩震惊。
晋阳也是难以置信,“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这场十年不遇的大bào雪,北方各部均遭受不同程度的雪灾,其中吐谷浑的灾qíng最为严重。人畜冻饿死十有八九,父皇向他们索要的十万牲畜根本无法准时送到大唐。父皇已经以‘聘礼未至,求亲不诚’为由拒绝了此次和亲!你不用去吐谷浑了。”
“真的吗?!可他们要是……”晋阳还是有些害怕。
“不要怀疑了,兕儿。千真万确!经过此次天灾吐谷浑国力大降,不用上几年是恢复不过来的。再加上吐蕃国早想吞并吐谷浑,也极有可能会趁此机会发兵。内忧外患的,吐谷浑王怕早已无暇顾及和亲一事了。为防止他们的灾民来大唐边境烧杀抢掠,父皇也已经派出驿传通知边疆守军严阵以待了!”李治再次拥了晋阳入怀,“所以兕儿,你不用去了。”
“哥哥……”李治一番话打消了晋阳最后的疑虑,转头看了一边的逸轩,再抑制不住脱了哥哥的怀奔过去搂住她的脖颈,“逸轩,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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