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孩子_亦舒【完结】(27)

阅读记录


    我说:“让我进来吧,”声音心平气和,“有什么话说明白岂不是更好。”

    殷瑟瑟究竟是个慡快人,略一犹疑,便打开门。

    公寓装修得新cháo美观,既来之则安之,我缓缓坐下来。

    我开门见山,“你刚才见过梅令侠?”

    她说:“是的。”

    我问:“他人在香港?”

    “是,回来好几天了。”

    “我妹妹呢?她是与他一起到欧洲去的。”

    “他们吵架,吵得很凶,他忍不住,自己溜回来。”殷瑟瑟说,“后来的qíng形怎么样,我没问。”

    “把她一个人留在欧洲?”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会有事的,”殷瑟瑟燃起一支烟,“她可以打长途电话回来求救。”

    “但至今我没有接到她任何消息,梅令侠应该通知我们一声。”我责备他们。

    “他受够了,不想再与她有任何关联。”

    “什么?”我站起来。

    “他们之间已经jiāo代清楚,”殷瑟瑟说,“以后各走各路,令侠与我决定在下个月结婚。”

    “什么?”我瞠目结舌,“你说什么?”

    殷瑟瑟扬起一条眉毛,“我想马大回来之后。会对你有所解释,我不想多说。”

    “你怎么可以跟梅某结婚?”我震惊过度,语无伦次,“另外一个女人怀着他的身孕!”

    “但那另一个女人并不是他合法的妻,”殷瑟瑟咄咄bī人,“在法律上我是不欠她什么。”

    我绝望的叫出来,“天下那么多男人,为什么一定要自她那里把梅某抢过去?”

    “并没有,我并没抢,是令侠要跟我在一起的。”她得意地冷笑,“令侠,你出来。”

    我看向半掩着的房门,怔住。

    梅令侠自房内施施然的出来,一只手cha在口袋中,另一只手拿着酒杯。

    殷瑟瑟问他:“我有没有抢过你?”

    梅令侠以唱双簧的口气说:“没有,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殷瑟瑟问我:“听到没有?”

    我问:“马大在什么地方?”

    他挣脱我拉住他的手,“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把她的钱花光了,把她扔在欧洲,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殷瑟瑟一手挡住我,“我的妈妈,你这句话就说得不对了,钱是大家花的,她既然心甘qíng愿的拿出来,你做姐姐的就不必替她不值,就算时时刻刻提着,人家也不会感激你,何不索xing大方点?”

    殷瑟瑟说:“马大那么大一个人,谁能把她扔来扔去?她要回来,自然会回来的,又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令侠不必负责。”

    我气得面颊都跳动起来,手脚发软,提不起气来。

    梅令侠向我说:“哈拿,我下个月与瑟瑟结婚……”

    我抄起身边的水杯,向他身上泼去,他穿着一件玫瑰红的小缎背心,一下子湿了一片,贴在他身上,好像胸口中枪,溅出鲜血。

    我恨不得手中有枪。

    我喝道:“马大住在什么酒店。说!”

    殷瑟瑟骂:“你们两姐妹,怎么像泼妇似的?”

    梅令侠并不在乎,伸手抹去面孔上的水珠,他说:“到巴黎希尔顿找吧,她还住不起亚历山大三世。”

    我开了门走。

    在电梯里我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发黑,自己被自己吓坏,只好靠着扶手,深深喘息。

    我七荤八素的回到家中,大力拍门,老英姐来开门。

    我大声叫妈妈。

    老英姐喝止我:“什么事,你别吓妈妈呀,她正躺着休息。”一言惊醒梦中人,我握紧拳头,qiángbī自己镇静下来。我找到巴黎的电话,便打过去。

    妈妈披着羊毛衫出来,“你回来了?”

    我此刻已经控制住qíng绪,只觉唇焦舌燥,转头同她说:“你管你休息,别理我。”

    “叫你别去,碰了钉子,是不是?”

    我说:“阿英,扶妈妈进去休息。”

    电话拨通,我的法文不灵光,花九牛二虎之力,才向酒店表明心意,答案是:梅先生于五日前离开酒店,而梅太太亦于三日前离开。我大声追问:“他们到什么地方去,可知道?”

    那边一味说客人没有留话。

    挂上电话,我活脱脱似只无头苍蝇,只会得在屋子里打转,妈妈也急白了面孔。

    老英姐一向聪明,已经听出苗头来,她过来说:“不怕,马大使惯小xing子,这早晚怕已经动身回来。”

    一言惊醒梦中人,我立刻又查遍各大航空公司,看看有没有殷马大或是裘马大这个人。一直闹到huáng昏,还是影踪全无。我喃喃地只念着一句:“我不会放过梅令侠,我不会放过他,我要抽他的筋剥他的皮。”

    妈妈愁眉百结中笑出来,“杀尽天下负心人?你有那个魄力,也怕你杀得刀钝。”

    我又说:“马大马大,行行好,你怀着孩子,走到什么地方去?快快回来,我与妈妈总是爱你的。”

    妈妈说:“别急了,反正我们也没有天真得以为他们会白头偕老。”

    我抬起头,“这件事可以结束,但不是以这种方式,马大是最脆弱的一个人,她受不起这种打击。”

    妈妈说:“等马大回来,我会把梅某叫出来对质。”

    马大没有回来。

    我们在家坐了七大,日日夜夜担惊,只要门外有一点响,便扑出去开门,但马大没有回来。

    每天早上我都同妈妈说:“妈妈,我可有白头发?人家伍子胥一夜白头。”

    妈妈把梅令侠找来追问,他也急,搅不清马大葫芦内卖的是什么药。

    妈妈问:“你走的时候她怎么说?”

    “是她叫我走的。”他一副委屈相。

    我骂:“她叫你跳楼你跳不跳?”

    妈妈白我一眼,又同他说:“她有没有说要一个人留在欧洲再逛逛?”

    “我怎么知道她爱不爱逛?”梅令侠还嘴硬。

    妈妈沉下脸,“我女儿不见了,你也没好日子过,我会通知警方,出动国际刑警去找她回来,这么大一个人,你以为我会让她失踪?况且她还怀着你的孩子,都六七个月了。”

    我忍不住又骂,“你舍得她,也该想想孩子,倘若孩子有什么损失,你于心何忍。”

    他低下头,软弱了只有一刻,立刻又硬起来,“孩子是她要怀的。”

    “你们别用旧礼教的大帽子来压我,我问心无愧,我不怕。”梅令侠说。

    我睁大双眼,我服了他,他还口口声声说没有罪,这笔错帐究竟要算在什么人的头上?难道是我跟妈妈?

    妈妈挥挥手,“叫他走吧,他实在不知道。”

    “妈妈,”我走前一步,“他说他下个月要同殷瑟瑟结婚。”

    妈妈疲倦的抬起头来,“我阻止不了他们,他说得对,确然不是他的错——”

    连梅令侠都露出意外之色。

    “一一马大没能看清楚一个人,赔了夫人又折兵,是马大的错。”妈妈用手托住头,不再言语。

    梅令侠移动双腿,刚想离开,说时迟那时快,亚斯匹灵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敏捷地翻扑上去,“胡哇”一声,紧紧的啮住他的大腿。

    我吓得呆住,是梅令侠倒在地上痛楚的嗥叫声把我惊醒,我扑过去扶起他,只见他左腿血流如注,亚斯匹灵得手后还不离开,狂xing大发,露着shòu齿,双眼紧紧瞪牢梅令侠。

    “快报警,”妈妈叫,“叫救护车,伤口非同小可。”

    我抛下梅令侠去打开门,“亚斯匹灵,快逃。”

    它似通人xing似的,在我腿畔擦身而过,飞扑下楼,去了。

    救护车到达时,梅令伙已经昏厥过去。

    我硬着心肠由护理人员把他接去医院,也不通知殷瑟瑟。妈妈维持沉默,我却觉得亚斯匹灵真是只义犬。

    英姐来洗去地上血渍,淡淡问我:“死不了吧?”

    我冷笑,“这种贱种,怎么死得了。”

    妈妈说:“过几天再没马大消息,我们去报警。”

    马大一直没有消息。

    母亲一日比一日憔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跟永亨联络一下,叫他帮帮忙。”

    我深深叹息一声,只好打电报到橡胶园去。

    永亨是第二天早上赶到的,我见到他,再也忍不住眼泪,便当着他哭起来。

    妈妈迎上来,看到永亨,也似放下心。

    永亨责备我们,“到如今才通知我。”

    他把一张报纸搁在我们面前。

    报上端端正正刊登着梅令侠殷瑟瑟的结婚启示。

    我如被仇人在大庭广众之前掴了一巴掌似的,面红耳赤,脸上肌ròu不受控制地抽搐弹跳,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急急掩上脸。

    永亨又问:“报警没有?”

    我点点头。

52书库推荐浏览: 亦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