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浅,且行且恋_赵乾乾【完结】(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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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师兄还想说甚么,我忍不住打断道:“那个,你们能否移驾府内说话,这样我点累。”

  这一大帮子人堵在门口,跟演大戏似的。

  姜溱忙附和道:“姐姐身子虚,不宜久站。”

  大师兄迟疑了一下,点头道:“我们里面说话。”

  就在他侧身那一霎那,范天涵忽然跃起,一腿扫向大师兄,大师兄堪堪躲过,范天涵一掌劈来,大师兄扣住我的手用力收紧,我忍不住唔了一声。

  范天涵扫了我一眼,临时收回掌,做出个请的动作道:“段大侠里面请。”

  于是一帮子人都进了将军府,院子里早有人准备好了太师椅。我被大师兄按着坐在太师椅上,他立于我椅背后,手仍然掐住我脖子。

  这个姿势有点诡异,但比方才舒适多了,我也就不再计较。

  大师兄道:“范天涵,萧子云对你有qíng有义,即使她处事过激,也都是出于爱,你如此陷害她又于心何忍?”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

  大师兄并不理我,还在晓之以qíng动之以理地劝说范天涵:“你设计囚萧子云无非是想bī我jiāo出浅儿,现浅儿我已送到你面前,只要你放了萧子云,我立马放了浅儿,而萧子云我会带她远走高飞,今生今世永不出现在你们面前。”

  我听着觉得也有理,忍不住道:“所言极是。”

  范天涵道:“非我不愿放子云,只是子云犯下滔天大罪,由不得我。”

  大师兄忽地收紧手指,他拇指与食指紧紧扣住我的喉骨,我瞬间呼吸不畅,只觉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

  “慢着!”范天涵急道。

  大师兄冷冷地睥他,手劲不但丝毫未松,反而愈收愈紧。

  此刻我倒不十分难受了,只觉彻底心凉,我本以为大师兄再怎么着都不会真的伤害我,看来我太瞧得起自己,也太瞧得起我们多年的同门之qíng。

  我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哑着声音:“天涵,千万莫放萧子云,至多我给她陪葬就是了。”

  范天涵与我对望,眸黑若墨,似是与我心意相通,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松手,我派人去将萧子云从牢里带出来。”

  我大怒。

  大师兄闻言微微放松了力道,手指却也还是扣着我的咽喉。

  我用力吸了口气,威胁道:“范天涵,你若敢放萧子云,不用他了结我,我自己咬舌自尽。”

  范天涵仅是回了我三个字:你闭嘴。

  我深受打击。

  萧子云很快被小五儿带了进来,她手脚皆为铁链所锁,却一点没有监下囚的卑微,昂首挺胸得犹如一只骄傲的麻雀。

  她冷冷地扫了大师兄一眼:“段展修,你真舍得对你的小师妹下手?”

  而她对上范天涵的表qíng却是深qíng的,“表哥,你要相信我,我没有行刺皇上。我并不知道他是皇上,他看起来也不像个皇上。”

  那倒也是,一般人都想不到长那么丑一人也能当皇帝。

  范天涵回道:“子云,这事会有人去查个水落石出,届时自然会还你清白。我希望你劝段大侠在尚未铸成大错前放了清浅。”

  萧子云冷笑:“莫非你还看不出来?他们二人合伙骗你呢,段展修对嫂嫂可是心疼得很,他带走嫂嫂的这段时间,指不定二人早已互通款曲。”

  大师兄忙辩解道:“我与浅儿之间清清白白,若有甚么私qíng,我又何必挟持她回来救你?”

  萧子云又一声冷笑:“我看是王清浅对我怀恨在心已久,鼓噪着你来诱我出大牢好杀了我吧?当时我就不该听信你,让你带走这女人,我就该趁其不备一掌劈死她。现在也不会倒让她以受害的名义来加害于我。”

  这样她都能想得出来,不愧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毒者见毒。

  大师兄几次张嘴yù解释都未果,最后只好对范天涵道:“解开她身上的铁锁。”

  范天涵望我一眼,我摇头,大师兄见状使力扣住我的喉骨。

  范天涵大手一挥,院内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他从腰间解下钥匙,开了萧子云手脚铁链的锁。

  大师兄见锁一开,对萧子云大声道:“快走,我随后来。”

  萧子云却不动,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朝我劈来,而我在大师兄的钳制之下丝毫动弹不得……

  “你敢!”一声怒斥,范天涵抽了剑朝萧子云疾刺而去,不料萧子云却不管不顾,掌风丝毫未曾迟缓地朝我劈来,我在大师兄手中动弹不得,眼睁睁望着她的那一掌离我愈来愈近,直至我能看清她掌心的纹路。

  此人掌纹杂乱,命途多舛,xing子独断刚烈……

  萧子云那一掌劈来,我只觉五雷轰顶,一瞬间前尘往事如同飞快翻动的书页,老人们说将死之人都是如此,得将人生重新过一遍,下了yīn间好跟阎罗王jiāo待一番。

  我看到了圆滚滚的宝儿,扯着我的袖子说小姐我们去听说书吧;我看到了我爹蒙着眼和众姨娘在院子里捉迷藏,他一头撞上了树,抖落了无数叶子;我看到了范天涵手里拉着线,笑着道,你的纸鸢这么沉,如何飞得起来;我看到了范天涵手执墨笔,偏头道,你过来让我画一笔;我看到了范天涵拍着我的头道,清浅你听话,去给我烧南瓜粥;我看到了范天涵大吼大叫,清亮眸子充满血丝,清俊面上青筋毕露,近乎癫狂之态。我努力想听清他说了些甚么,却只能听得“不准”二字……

  我将死,你何不讲点有深度的?连我都想了一句别有深度的留言——若我死去,后会有期。造化弄生死,天不老,qíng未了……

  我醒过来时在范天涵的怀里,他搂着我坐在庭院里,眼睛似乎望着哪个悠远的地方。我想提醒他地上脏,还想提醒他搂得太实我快被勒死了,但我才一掀唇就觉有什么东西从嘴角缓缓流下,“我……要死了么?”

  范天涵垂头以大拇指替我拭嘴角,我垂眼望了一望他的拇指,是血,他那么平静的模样,我差点都以为他擦的是口水了。

  他道:“清浅,莫怕。”

  我想跟他说怎么可能不怕,但我一开口却只能咳血,他低头吻住我,他的唇贴在我唇上,就那么僵硬而血腥地贴着,他道:“别说,我们以后说。”

  这样不好,人们总以为很多话可以留在以后说,但有时候真的就没有以后了。

  我抬手yù推开他,却始终只能软软地抵在他胸前。

  他缓缓离开我的唇,一滴冰凉的泪从他面上滑入我唇,他对着我勾着嘴角微笑,“血腥味好重。”

  你看这人还会笑,他大概想弄死我很久了,我若死了他可以娶一个全新的妻子,她替他煮早膳,替他生儿育女,替他拔去新生的白发,替他递上拐杖……我一想到这些事都将由别的女人来完成,不免难过了起来。

  我包着眼泪,问了折子戏里我最唾弃的一句台词:“你……爱我么?”

  他还是笑,拭过血的拇指又来拭我的泪,“爱。”

  我微微叹息,“能爱多久呢……”

  这话在我而言只是对即将逝去的生命的感叹,但在范天涵听来大概成了一句诘问,又大概人们总是对弥留之人有问必答的,于是他摸着我脸颊道:“一辈子。”

  这回答有歧义,一辈子可以是我的一辈子,也可以是他的一辈子,我的一辈子眼看就要完,他的一辈子还很长。

  但我不准备与他计较了,反正女人一世所求莫过于一个“爱”字,我既得,足矣。

  我缓缓闭上眼睛,范天涵在我耳边轻轻道:“歇一歇罢。”

  自古以来英雄侠客都是很难死的,于是我醒来时,内心一片澄明,我在心中默默肯定了自己是是个侠女。

  侠女chuáng前围满了人,我爹、宝儿、姜溱、白然、萧副将……独独缺了范天涵。

  我正想开口询问,却发现嗓子gān哑得如同吞了碳。

  宝儿是第一个发现我醒了的,她冲上来握住我的手:“小姐,你总算醒了……你都昏迷了十天……”

  她一动作,其余人等也激动了起来,哭的哭,笑的笑,纷纷向我表示他们有多么的焦急以及担忧,我爹甚至指出,我此次至少害他折了十年寿。宝儿又指出,那么他其实命不久已。

  我挤出一个公鸭嗓:“天涵呢?”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露出yù言又止的模样,我扯了离我最近的宝儿问:“姑爷呢?”

  宝儿一声不吭,泪水一颗一颗滴在我手背,灼得我手直发颤。

  姜溱言,那日我死在了范天涵的怀中,他搂着我在庭院里坐了一天一夜,然后替我办了丧事,那几日里,他一直很平静,并未过分悲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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