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浅,且行且恋_赵乾乾【完结】(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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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我钉棺那日,时辰将到却迟迟未见他现身,并且四处寻他不着,我爹猜他大概不忍在场观看,于是便令木匠莫误了时辰赶快动手。

  他们在棺木内见着了侧躺揽着我的范天涵,他身上着寿衣,平静安详。姜溱替他把了脉,筋脉尽断。

  他们还言,范天涵改了灵堂挽联:

  生死相许

  难求生前长相守 必得泉台永相随

  本该是个梁祝般的美满结局,但由于添了天涵这个死者,又得重新算时辰才能入殓,入殓那日,宝儿趴在我胸口嚎哭,忽然听到我的心跳,吓得昏了过去。姜溱大惊之下脑子开窍,跑回山上寻找她神医师父的灵丹妙药,竟发现号称出外行医救济世人的师父在窝里睡觉,原来她师父出门行了七天医,觉得太累了,便放弃了悬壶济世的念头。于是姜溱带着神医回来,神医言我虽被拂云掌伤了元气,但我由于我亦练过拂云掌,体内有真气护体,故我并非真死,是真气为了护体而诈死,待真气逆转,自然会清醒过来。

  而神医对着范天涵发表了感叹,他道他行医多年,从未见过筋脉断得如此彻底的人。他还说断筋之人,若七日内不能续上,便是回天乏力,他将范天涵带走研究,今日已是第九天。而姜溱再回山上,却不见了师父与姜溱的影踪。

  世事奇妙,我活了二十余年,从不知我体内有个叫真气的好物,这会儿却觉真气在我体内猛烈乱窜,使我喉头俗套地一甜,呕出一大口血。

  尔后便是平静而漫长的等待,即无以泪洗脸,也无痛彻心扉。生若无可恋,死又有何惧,我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使我理直气壮的结局。

  这日,我在书房打盹,我近日来养成一个习惯,喜欢伏在书案上睡觉,总能梦见范天涵,魂牵梦萦什么的,甚是喜人。

  我睡得迷糊,只觉有人推一推我,“清浅,我回来了。”

  我抬头望,见是范天涵,便道:“怎地又是你?”

  他食指点一点我的鼻尖,笑道:“常梦见我么?”

  我掰了手指算与他听:“第一次是去边疆找你的途中,第二次是我复活后首次入眠,尔后每次我入眠就会梦着你,我数不清了,但今日是第十八次了。”

  他苦笑,“不是说数不清?我离开三个月,你才睡了十七次?”

  我点头并夸奖他:“你算数很好。”

  他俯身亲一亲我:“我很想念你。”

  我赞扬他:“你的唇比最后一次亲我柔软了许多。”

  想一想我又要求道:“你这次消失前能不能不要起大雾或者浓烟,每次我从梦中醒来,都觉得像是游了一遍地府。”

  他摸一摸我的头:“我真的回来了,不走了。”

  我转身抱住他的腰,埋入他怀中泪流满面,虽然他次次如是说,但我依然愿意回回相信他。

  许久之后,我抬头提醒他道:“你真的不会走了。”

  他以二指掐我颊,道:“不是梦。”

  这三个字以及面颊上的疼痛,是我此生永垂不朽的感恩。

  范天涵言神医虽替他将筋脉在七日内续上,但长好却需要很长时间待在极寒地带,于是神医带他去了玄冰山。我并不在乎理由,他只要回来便已足够。

  范天涵不在时,白然将萧子云与大师兄收押大牢,说是待范天涵回来自行发落。范天涵不在之时,白然甚是忙碌,皇帝赐他自立门户,白府中养了数十妻妾,他甚是劳心劳力。

  今日风高气慡,我在亭子里吃茶看画册。

  师父现身时,我并无多惊讶,早料到了他又该来说qíng了。

  果不然,他表达了对我的关怀之qíng后便哀伤道:“浅儿,师父知道你吃苦了,但现也尘埃落定,不如劝范天涵将子云与修儿放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呀。”

  我拈了个枣子糕放嘴里,也不吭声,咱这会儿被求着呢,得摆谱。

  师父又道:“浅儿,你就当积德,这么些年来,你也造了不少孽,你缺德呀。”

  我这会儿谱也摆不下了,忍不住回嘴:“你才缺德。”

  他点头:“可不是,我要不缺德也养不了这两混账。”

  他如此实心眼,我反倒语塞了。

  他又道:“以我对修儿的了解,他虽然掠走你,他一定是好生待你的。而子云也不可能无故刺杀皇帝,这中间定是范天涵为了寻你而设下的陷阱。你们虽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但总还是有惊无险,而范天涵却削下了子云一条手臂,不如算了罢?”

  我一想倒也是,但还是问:“那么枉死的小丫鬟呢?”

  师父叹息:“你见那些个大侠顶着替天行道的名义,杀的人难道会少?官府何时管过?杀人偿命是江湖上最无稽之谈。”

  呃,这么说也不无道理……

  后来不知道怎地,我莫妙地又应承了跟范天涵求qíng,大概我实在生xing善良罢。

  于是晚上范天涵在书房里看公文时,我便摸进去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了。

  我拿了把jī毛掸子,在书房内左挥右抹地掸灰尘,掸了半晌,范天涵也没回头望我一眼,我只好把jī毛掸子往他身上招呼,他还是不动声色地任我在他身上掸灰尘。

  我见状也只好先开口:“我今日去见娘了。”

  停顿了良久他也不追问,我只好又道:“娘她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一提萧子云便哭,自责道是她没替兄长教育好女儿。”

  范天涵放下手上的公文,格开jī毛掸子:“你直说罢。”

  我快速道:“师父让我来求qíng,希望你对萧子云与大师兄网开一面。”

  他回:“不帮。”

  我撇撇嘴:“这一切都由我而起,我不追究了成不?”

  他反问:“那么萧子云之前杀的丫鬟呢?你不是一直想我替她讨回个公道?你的正义感呢?”

  被他这么一诘问,我也挺迷惘的,正义感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你一提起,我就觉得我好像必须得有。

  范天涵见我沉默,伸手在我头上敷衍一揉:“你先回房歇着,我看完公文就来。”

  我往外走两步,觉得不对劲,又往回走,夺了他的公文:“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这么些年来做的缺德事也不少,权当积德。”

  他偏头望我,反问:“我缺德?”

  我只好道:“我缺德,你就当替我积德罢,否则百年之后你羽化登仙了,我锒铛下地狱了,咱以后就见不着了。这次死里逃生后,我觉得只要你在我身边,恩怨什么的我都可以不计较。”

  他摇头:“我不会放了他们。”

  我圈他脖子的手往下滑,顺势掐住他脖子摇晃:“你究竟想怎样?”

  范天涵被我晃得声音直哆嗦:“你……才……想……怎样?”

  我想着既然如此,那我退一步求qíng:“不然免了他们死罪?”

  他皱眉:“我何时说过要治他们死罪了?”

  我一愣:“没有?”

  他点头:“没有。”

  我追问道:“那治什么罪?”

  他道:“废了他们武功,流放边疆。”

  我听着这安排挺合理的,便溜下他的膝,亲一下他的颊,拍拍他的脑袋:“好好看公文,莫要再三心二意,我出去了。”

  出了门拐个弯,师父就迎上来了:“如何?”

  我长叹一声:“范天涵言他们死罪难逃呀。”

  师父一听急了:“事到如今,只能劫狱了。”

  我忙拦住他:“你先别急,听我讲完。在我的苦苦哀求,威bī利诱下,范天涵终于松口。”

  我故意顿一顿,想卖个关子,但见师父拳头已经捏得青筋凸出,忙道:“最后答应了废了他们武功,流放边疆。我记得师父曾讲与我听过你被称魔头是由于你来自边疆,多么美丽的误会。这回好了,你还可以跟着他们回趟家乡。”

  师父偏着头琢磨了一会儿,道:“浅儿,这次多亏了你,这份qíng师父记心里了。”

  我望着师父顿显苍老的面容:“师父之事便是徒儿之事。”

  大师兄萧子云被流放边疆,不久传来消息言他们在进入边疆时被劫囚了,还言劫囚的是个神神叨叨的老头和一个刀疤人。

  朝廷也没再追究,事qíng就这么不了了之。

  我在他们上路前去探望过他们,给大师兄送了那本一直没送出去的《神雕侠侣》,里面夹了忒多从李总管账房那儿偷来的银票。宝儿在一旁心疼得直嚷嚷:小姐你夹的银票都比书页多了,李总管知道了非把胡子给气翘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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