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应当好好疗养。”她说。
“是的。”话渐渐说到正题上,“我们可以帮你,有什么要求,先同司徒先生说一声。”
“能不能把她接到医院去?她咯过血。”银女盼望地问。
“当然可以。”我脑中闪过那美妇人的容貌。
“姜姑娘一直想替她找个长期的chuáng位。”
我点点头,“没问题。”
“但是她住进去,没一下子又出来,病总是不好。”
“为什么!”这是银女第一次沉静地与我说她家里事。
“她那个男人。”
“是最小两个孩子的父亲?”
“可不是!”银女很羞耻的样子。
“象尊尼仔缠住你一样?她是他的摇钱树?”
银女眼睛看着远处,“是的,那日在梯间,尊尼仔指吓我,我就想起母亲也同样被那个男人恐吓,我没有办法再忍耐下去。”
“你做得对。”我小心翼翼地说:“以后你都应摆脱他。”
“可是母亲为什么不离了他?”银女问。
“你说过,她吃那人东西,所以医院住不长,他替她弄那个来,离不开他。”
银女打一个冷颤。
“没有太迟的事,她还是可以戒掉的。”我说:“就象你,银女,你知道我一直看好你,你从此是站起来了。”
过很久,她才说:“我想找个房子,搬我妈妈出来。”
“很好,我很赞成。我尽快会请司徒律师替你办。”
“你真的肯?”
“我答应的事qíng当然要做。”
老李比我还快一步,他已经把崔露露的房子买来,打算租给我,简直没想到他手脚那么快。
“这个时候买房子?”我答他,“时候不大对吧。”
“很便宜,你喜欢的话就同我租。”
“我只租几个月,讲明在先。”我说:“等那孩子生下来,你可以把地方转让给银女,她家里有人需要。”
“那我就不客气,到时从中赚一笔。”
“何必把话说得那么不堪,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司徒笑道。
我与银女收拾一下,搬入新居,朱码着实忙了几天。
银女喜欢这新地方不得了,常常说愿意一辈子留在这间屋子里。
我说:“银女,当你生下孩子,屋子就送给你,把你母亲与妹妹接来住。”
她喜欢得落下泪来,与前些时判若两人。怀着孩子的女人会坏到什么地方去?她有显著的转变。
她问我:“是你送我的?这么贵,你有这么多钱?”
“我……父母有。”
“为什么?为一个同你不相gān的孩子?”她问。
我不知如何作答。
最大的难关仿佛都已经度过,我乐观地守着银女过日子。
老李说我同银女象是发生了真感qíng。
我很理智说:“在这一段日子内,当然是真的,她依靠我,对她好,她身子不便,无处可去,只有我一个人在她身旁,当然相依为命。”
司徒说:“为了做得比较bī真,博取她更大的信任,陈先生要在她面前立房契约。”
我抬起头,“这是完全不必要的。”有点讶异。
司徒无奈,“我也这么对他们说,但是老人固执起来,简直不可药救,他们还要求再见银女。”
我沉默下来。
司徒用力吸着烟斗,烟丝燃烧发出“兹兹”的声音。
我悲哀地问:“他们可是不相信我?”
司徒说:“我也很难过,他们叫我设法把银女接到陈宅去。”
老李忍不住炸起来,“不相信无迈?为他们陈家做了这么多,竟不相信她?”
“他们怕无迈会有私心。”
“私心?”老李嘿嘿嘿地笑起来,声音中有无限苍凉,“有私心到今日方施展出来?”
我茫然,低下头。
“我尽量安慰他们,十五年的相处,他们也知道无迈为人。”
老李一直替我抱不平,“知道?恐怕不甚了了吧。”
司徒看我一眼,对老李说:“问问无迈的意思。”
老李说:“把王银女还给他们,刀也挨过,气也受过,孩子生下来,又不姓林,与无迈有什么好处。”
司徒不出声,老李气鼓鼓,屋子里一片难堪的静默。
过很久我说:“不是我霸住银女,实在是两位老人家不明白,银女不是他们能够控制的。”
老李说:“让他们去尝尝滋味不更好。”
“我只怕功亏一篑。”
“教训教训他们也好。”
我不禁笑起来,“那开头我何必惹这种麻烦?”
“开头你不知老人会这么yīn险。”
过一会儿我说:“他们也是为着保护自己。”
“真小心过度,”司徒说:“无迈,我看你想法子安排下,让老人多见银女。”
我问:“他们到底怎么想?是不是认为我生不出孩子,故此拿着银女来要胁他们?”
司徒抽着烟斗,不语。
我叹息一声。
“我替你们约在后天。”司徒说:“大家吃顿饭,互相了解一番。”
老李说:“有什么好了解的!”
司徒大大的诧异,“老李,你怎么了,最近你象换了个人似的,急躁轻浮,唯恐天下不乱,只剩三个月的时间,到时无迈沉冤立即昭雪,水落石出,小不忍则大乱,你gān吗在一旁嚷嚷?”
老李气呼呼地自口袋中掏出手帕抹汗。
我感激地看着这个可爱的人。
我省得,他为我不值到顶点,沸腾起来。
我说:“权且忍一忍。”
老李无奈说:“无迈,你要当心,银女是个鬼灵jīng。”
“我会得小心服侍她。”
老手:“你怎么做得到?”
“把她当女儿。”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
“很难说。”我微笑,“运气可以更坏。”
司徒忽然问:“季大夫呢,这个傻大个儿老在你身边打唿哨,怎么一转眼不见人?”
我涨红面孔,“司徒你真是以熟卖熟的。”
他们离开之后,我暗自算一算,真有一段日子没见到季康,应该通个消息,朋友与朋友,可以做的也不过是这些,因此把电话接到医院去。
他jīng神很好,声音很愉快,“无迈,是你?”
我放下心来。
“有事找我?”他仍然殷勤地问。
“不,问候一下。很忙?”
“比较忙,慕容放假,同孩子们到英国度假,你又不在,环境是比较差一点。”
“很久没见面。”
“我随时可以出来。”
“不不不想,”我不想引起他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你那么忙……”我住咀,因为自觉太虚伪。
不知怎地,他这次却没听出来,仍一贯的愉快,“那好,我们再约时间。”对白分明可以在这里完美结束。
我没有挂电话,平时他总有许多qíng要倾诉,我一时间没醒会过来,过一会儿才说:“啊?好,再约。”
这时候他又不好意思起来,忙寻话题:“对了,那个女孩子,还住在你家?”
“你指银女?”
“是的,她还听话吗?”
我本来有许多话要同他说,但忽然觉得季康的语气非常敷衍,说不下去。
“有机会慢慢告诉你。”
“那好,再见。”他挂上电话。
我拿着话筒呆半晌。
奇怪,他怎么如此冷淡?忙疯啦。
银女问我:“那是谁?”
“一个朋友。”我终于放下话筒。
她抚摸着腹部坐下来。
使我安慰的是,她并没有予人有大腹便便的迟钝感觉。
“腿肿,面孔也肿。”她向我抱怨。
我尽可能温柔地说,“那是必然现象。”
“眼困,很饿。”她又说。
真难为她,我坐到她身边去。
她打个呵欠,“可是以后,我也会怀念这一段日子,毕竟你对我那么好,我在此地算是享福。”
银女说出这么有头绪的话来,我耸然动容,抚摸着她的短发。
“我并没有对你好。”
“有时候觉得生下孩子后,会舍不得离开你。”银女说:“你本事真大,什么都摆得平。”
我笑出来,“你说什么?你年轻,不懂得什是么有本事的女人,我这个人……很平常。”
她说下去:“那日我在花园闲dàng,看到隔壁的太太抱着个极细小的婴儿,小心翼翼,那小孩紧闭着眼睛,象只小动物……,我妹妹幼时,我又背又抱又喂,却一点不觉他们可爱,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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