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女_亦舒【完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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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应当好好疗养。”她说。

    “是的。”话渐渐说到正题上,“我们可以帮你,有什么要求,先同司徒先生说一声。”

    “能不能把她接到医院去?她咯过血。”银女盼望地问。

    “当然可以。”我脑中闪过那美妇人的容貌。

    “姜姑娘一直想替她找个长期的chuáng位。”

    我点点头,“没问题。”

    “但是她住进去,没一下子又出来,病总是不好。”

    “为什么!”这是银女第一次沉静地与我说她家里事。

    “她那个男人。”

    “是最小两个孩子的父亲?”

    “可不是!”银女很羞耻的样子。

    “象尊尼仔缠住你一样?她是他的摇钱树?”

    银女眼睛看着远处,“是的,那日在梯间,尊尼仔指吓我,我就想起母亲也同样被那个男人恐吓,我没有办法再忍耐下去。”

    “你做得对。”我小心翼翼地说:“以后你都应摆脱他。”

    “可是母亲为什么不离了他?”银女问。

    “你说过,她吃那人东西,所以医院住不长,他替她弄那个来,离不开他。”

    银女打一个冷颤。

    “没有太迟的事,她还是可以戒掉的。”我说:“就象你,银女,你知道我一直看好你,你从此是站起来了。”

    过很久,她才说:“我想找个房子,搬我妈妈出来。”

    “很好,我很赞成。我尽快会请司徒律师替你办。”

    “你真的肯?”

    “我答应的事qíng当然要做。”

    老李比我还快一步,他已经把崔露露的房子买来,打算租给我,简直没想到他手脚那么快。

    “这个时候买房子?”我答他,“时候不大对吧。”

    “很便宜,你喜欢的话就同我租。”

    “我只租几个月,讲明在先。”我说:“等那孩子生下来,你可以把地方转让给银女,她家里有人需要。”

    “那我就不客气,到时从中赚一笔。”

    “何必把话说得那么不堪,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司徒笑道。

    我与银女收拾一下,搬入新居,朱码着实忙了几天。

    银女喜欢这新地方不得了,常常说愿意一辈子留在这间屋子里。

    我说:“银女,当你生下孩子,屋子就送给你,把你母亲与妹妹接来住。”

    她喜欢得落下泪来,与前些时判若两人。怀着孩子的女人会坏到什么地方去?她有显著的转变。

    她问我:“是你送我的?这么贵,你有这么多钱?”

    “我……父母有。”

    “为什么?为一个同你不相gān的孩子?”她问。

    我不知如何作答。

    最大的难关仿佛都已经度过,我乐观地守着银女过日子。

    老李说我同银女象是发生了真感qíng。

    我很理智说:“在这一段日子内,当然是真的,她依靠我,对她好,她身子不便,无处可去,只有我一个人在她身旁,当然相依为命。”

    司徒说:“为了做得比较bī真,博取她更大的信任,陈先生要在她面前立房契约。”

    我抬起头,“这是完全不必要的。”有点讶异。

    司徒无奈,“我也这么对他们说,但是老人固执起来,简直不可药救,他们还要求再见银女。”

    我沉默下来。

    司徒用力吸着烟斗,烟丝燃烧发出“兹兹”的声音。

    我悲哀地问:“他们可是不相信我?”

    司徒说:“我也很难过,他们叫我设法把银女接到陈宅去。”

    老李忍不住炸起来,“不相信无迈?为他们陈家做了这么多,竟不相信她?”

    “他们怕无迈会有私心。”

    “私心?”老李嘿嘿嘿地笑起来,声音中有无限苍凉,“有私心到今日方施展出来?”

    我茫然,低下头。

    “我尽量安慰他们,十五年的相处,他们也知道无迈为人。”

    老李一直替我抱不平,“知道?恐怕不甚了了吧。”

    司徒看我一眼,对老李说:“问问无迈的意思。”

    老李说:“把王银女还给他们,刀也挨过,气也受过,孩子生下来,又不姓林,与无迈有什么好处。”

    司徒不出声,老李气鼓鼓,屋子里一片难堪的静默。

    过很久我说:“不是我霸住银女,实在是两位老人家不明白,银女不是他们能够控制的。”

    老李说:“让他们去尝尝滋味不更好。”

    “我只怕功亏一篑。”

    “教训教训他们也好。”

    我不禁笑起来,“那开头我何必惹这种麻烦?”

    “开头你不知老人会这么yīn险。”

    过一会儿我说:“他们也是为着保护自己。”

    “真小心过度,”司徒说:“无迈,我看你想法子安排下,让老人多见银女。”

    我问:“他们到底怎么想?是不是认为我生不出孩子,故此拿着银女来要胁他们?”

    司徒抽着烟斗,不语。

    我叹息一声。

    “我替你们约在后天。”司徒说:“大家吃顿饭,互相了解一番。”

    老李说:“有什么好了解的!”

    司徒大大的诧异,“老李,你怎么了,最近你象换了个人似的,急躁轻浮,唯恐天下不乱,只剩三个月的时间,到时无迈沉冤立即昭雪,水落石出,小不忍则大乱,你gān吗在一旁嚷嚷?”

    老李气呼呼地自口袋中掏出手帕抹汗。

    我感激地看着这个可爱的人。

    我省得,他为我不值到顶点,沸腾起来。

    我说:“权且忍一忍。”

    老李无奈说:“无迈,你要当心,银女是个鬼灵jīng。”

    “我会得小心服侍她。”

    老手:“你怎么做得到?”

    “把她当女儿。”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

    “很难说。”我微笑,“运气可以更坏。”

    司徒忽然问:“季大夫呢,这个傻大个儿老在你身边打唿哨,怎么一转眼不见人?”

    我涨红面孔,“司徒你真是以熟卖熟的。”

    他们离开之后,我暗自算一算,真有一段日子没见到季康,应该通个消息,朋友与朋友,可以做的也不过是这些,因此把电话接到医院去。

    他jīng神很好,声音很愉快,“无迈,是你?”

    我放下心来。

    “有事找我?”他仍然殷勤地问。

    “不,问候一下。很忙?”

    “比较忙,慕容放假,同孩子们到英国度假,你又不在,环境是比较差一点。”

    “很久没见面。”

    “我随时可以出来。”

    “不不不想,”我不想引起他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你那么忙……”我住咀,因为自觉太虚伪。

    不知怎地,他这次却没听出来,仍一贯的愉快,“那好,我们再约时间。”对白分明可以在这里完美结束。

    我没有挂电话,平时他总有许多qíng要倾诉,我一时间没醒会过来,过一会儿才说:“啊?好,再约。”

    这时候他又不好意思起来,忙寻话题:“对了,那个女孩子,还住在你家?”

    “你指银女?”

    “是的,她还听话吗?”

    我本来有许多话要同他说,但忽然觉得季康的语气非常敷衍,说不下去。

    “有机会慢慢告诉你。”

    “那好,再见。”他挂上电话。

    我拿着话筒呆半晌。

    奇怪,他怎么如此冷淡?忙疯啦。

    银女问我:“那是谁?”

    “一个朋友。”我终于放下话筒。

    她抚摸着腹部坐下来。

    使我安慰的是,她并没有予人有大腹便便的迟钝感觉。

    “腿肿,面孔也肿。”她向我抱怨。

    我尽可能温柔地说,“那是必然现象。”

    “眼困,很饿。”她又说。

    真难为她,我坐到她身边去。

    她打个呵欠,“可是以后,我也会怀念这一段日子,毕竟你对我那么好,我在此地算是享福。”

    银女说出这么有头绪的话来,我耸然动容,抚摸着她的短发。

    “我并没有对你好。”

    “有时候觉得生下孩子后,会舍不得离开你。”银女说:“你本事真大,什么都摆得平。”

    我笑出来,“你说什么?你年轻,不懂得什是么有本事的女人,我这个人……很平常。”

    她说下去:“那日我在花园闲dàng,看到隔壁的太太抱着个极细小的婴儿,小心翼翼,那小孩紧闭着眼睛,象只小动物……,我妹妹幼时,我又背又抱又喂,却一点不觉他们可爱,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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