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肌_亦舒【完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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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怯怯地说:“你说过今晨会有报告,对不起,也许太早了一点,医生怎样说,有结果没有?”

    呵女子并没有临阵退缩。

    林茜颤声回答:“我在旅馆门口,我来接你去医院。”

    林茜看到平房其中一扇门推开,那女子缓缓走出来。

    林茜下车迎上去,她俩紧紧相拥。

    林茜把她载到医院。

    一路上两人没有说一句话,一切言语都像是多余。

    李月冬医生知道她们要来,一早准备妥当。

    医生满面笑容迎出来,握住她们的手。

    “这位女士,现在可以把名字告诉我们了吧。”

    女子想一想,低声回答:“我姓关,叫悦红。”

    “很好,关女士,这些文件有待签署,请你读一读,你有不明白之处,院方有翻译帮你,同时,我想向你解释手术过程。”

    林茜到医院另一翼去看女儿。

    推门进去,看到扬在chuáng角的睡袋里好梦正浓,一边堆着他的手提电脑及零件。

    他索xing把工作搬到妹妹病房来做。

    林茜蹲下推醒他。

    扬睁开双眼,林茜示意有话要说,他掀开睡袋跟林茜走到房外。

    林茜把好消息告诉他。

    扬咧开嘴笑,露出雪白牙齿,到底年轻,笑不多久,忽然又流泪。

    “去,去把好消息告诉妹妹。”

    “爸知道没有?”

    “我已通知他。”

    “可知捐赠者身份?”

    林茜微笑,“因不想增加他们压力,院方一贯守秘。”

    林茜心思灵活,暂时不想孩子们知道太多。

    “捐赠者十分伟大,凡是手术,均有风险,需在盘骨钻几十处采取骨髓呢。”

    林茜点点头。

    这时,璜妮达送早餐来。

    扬说:“璜宠坏我们。”

    璜说:“请与我一起祷告。”

    她拉着林茜母子的手,开始用西班牙文祷告,有人经过,要求加入,稍后医生护士也受感染,伸手搭住他们,不到一会,已聚集了十多人,各自用本身母语祷告,最后,同声说阿门,人群又静静散去。

    林茜回到李医生处。

    关悦红已经准备妥当。

    林茜轻问:“你可要见一见小英?”

    她仍然摇头。

    “你毋需表露身份。”

    她还是摇头。

    “我有她近照。”林茜打开手袋。

    李医生按住林茜的手。

    林茜问关女士:“你这次来,不是与她团聚?”

    关悦红清晰回答:“我这次来,是为着捐骨髓。”

    林茜别转头去,坚毅的她不禁泪盈于睫。

    惊惶慌乱紧张中,她也怕英会认回生母,从此疏远养母,但是母女相认是件好事,她从未想过要从中阻挠。

    没想到这女子比她更明白道理。

    关悦红轻轻说:“之后,我结了婚,我有别的孩子,他们以为我来东岸探亲,我的生活还过得去,这件事之后,我会悄悄离去。”

    林茜点点头。

    “你们……为什么不责备我?”

    李医生想一想,“斥责他人太容易了,我一向不做那样的事。”

    林茜吁出一口气,“见略相同。”

    关悦红不再出声。

    看护进来,“请跟我走。”

    林茜忽然觉得疲倦。

    她轻轻说:“岁月不饶人。”

    当天傍晚,她在晚间新闻里鸣谢观众,多谢他们参予救助英安德信,得体地希望他们继续为其他病人登记配对。

    小英在病房中看到新闻,感动不已。

    她向同学蜜蜜说:“我妈最好。”

    蜜蜜不住点头,“她真能gān,又愿全心全意为子女,这些年来,扬名立万,可是,从不忽略家庭。”

    “我仰慕我妈。”

    蜜蜜忽然说:“家母至今没学好英语,她是个平凡的家庭主妇,平日只在小孟买一带出入,可是,她也是最好的妈妈。”

    英笑,“我们多么幸运。”

    “有一首儿歌,叫做‘如果你知道你快乐’——”

    “如果你知道你快乐就拍手,如果你知道你快乐踏踏脚——”

    两人像孩子般唱了起来……

    蜜蜜同好友说:“有一刻,我以为我会失去你,怕得我失声痛哭,连我自己也不明白,原来不同国籍也可以成为好友。”

    英说:“扬打听过,这家医院像联合国,共有三十八个国家语言翻译,大部分是员工,也有义工。”

    “真不可思议,这许多移民,都跑到同一片土地来,乐意遵守这个国家的律法与制度。”

    “这会不会是论文的好题目?”

    “可惜我们不是读人文系。”

    扬推门进来,“又在谈论男生?”

    蜜蜜一看到他嚷出来,“光头!”

    扬说:“我陪小英。”他摸摸头皮。

    小英头发已掉得七七八八,她索xing剃光头发戴帽子。

    扬亲吻妹妹的手,“清人,你有救了。”

    蜜蜜笑得落泪,“你叫我什么?”

    “咖喱?”

    大家笑作一团。

    看护进来观察小英,听见他们互相戏弄,不禁笑说:“谁叫我青蛙,我可要生气。”

    她是法裔。

    英用流利法语答:“你理那些人作甚,他们是屎。”

    “你听,光是这句话就惹架打。”

    “你说呢,真正的种族和谐有无可能?”

    看护答:“像我国这样,表面和平共处已经不易。”

    “你指法国?”

    “不,我国。”

    “是是,我们都宣过誓效忠,不可食言。”

    看护同小英说:“你需先做辐she治疗,明白吗?”

    英点头。

    蜜蜜看看手表,“我得回家赶两份功课。”

    她告辞。

    英问看护:“谁是那善心人?听说,我们可以通信,但只允用名字称呼,不可提及姓氏。”

    “你的捐赠者说不必挂齿。”

    “那是什么意思?”

    “他匿名,不想透露身份。”

    “是位他?”

    “是一名女士,好了,小英,你该休息了。”

    英叹气,“这阵子体力不支,时时不自觉堕入睡乡,忽尔又醒来,继续做人,未老先衰。”

    “你就快打硬仗,不可气馁。”

    “倘若不再醒来,也不十分介意呢。”

    “千万不可这样想,病人意旨力最重要。”

    英还想表示感慨,但是已用尽了力气,病人连发牢骚也乏力。

    看护轻拍她的手。

    半夜英缓缓醒转,她发觉房间里有人。

    她想扬声,但努力运气,力不从心。

    那人不知她苏醒,站在角落不出声。

    英看着他,这是谁,不是林茜妈,也不是扬,呵莫非是要来带她走。

    英不动声色,那个穿深色衣服的人踏前一步。

    英忽然想到chuáng头有唤人铃,她转头去找,再抬头,那人已经不见。

    那时,天渐渐露出曙光。

    扬推门进来,他高大、qiáng壮、大眼、黑肤,不怒而威,可是他吓走了刚才那个人?

    他蹲到妹妹身边,“昨夜我在家睡着了,两只闹钟都叫不醒。”

    “我很好,我没事。”

    “你看,天又亮了。”

    英把头转向窗户。

    “地球自转亿万年,世上分日夜,夏季太阳照在北回归线上,日长夜短,冬季相反……英,为什么人类只在这奇异星球短暂存活数十载,却受尽各种苦楚?”

    英微笑,“这像一篇极佳小说的开头,完全吸引读者。”

    扬蹲到妹妹身边。

    “妈比我还不济,推都推不醒,还是璜妮达最灵光。”

    “叫你们cao心了。”

    扬脱下线帽,摸一摸光头,“先一阵子还以为失恋最惨:天地变色,寝食难安,一见伊人与别的异xing说笑,心如刀割,现在明白,那真是小事。”

    英故意问:“那女郎是谁?”

    没想到扬会坦白:“纳奥米布列。”

    “她?”小英诧异。“虚荣的她配不上你,我自初中就认识这女孩,成日到卫生间照镜子,吱吱喳喳,谈论化妆、衣饰、男生,毫无宗旨。”

    “我现在也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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