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怯怯地说:“你说过今晨会有报告,对不起,也许太早了一点,医生怎样说,有结果没有?”
呵女子并没有临阵退缩。
林茜颤声回答:“我在旅馆门口,我来接你去医院。”
林茜看到平房其中一扇门推开,那女子缓缓走出来。
林茜下车迎上去,她俩紧紧相拥。
林茜把她载到医院。
一路上两人没有说一句话,一切言语都像是多余。
李月冬医生知道她们要来,一早准备妥当。
医生满面笑容迎出来,握住她们的手。
“这位女士,现在可以把名字告诉我们了吧。”
女子想一想,低声回答:“我姓关,叫悦红。”
“很好,关女士,这些文件有待签署,请你读一读,你有不明白之处,院方有翻译帮你,同时,我想向你解释手术过程。”
林茜到医院另一翼去看女儿。
推门进去,看到扬在chuáng角的睡袋里好梦正浓,一边堆着他的手提电脑及零件。
他索xing把工作搬到妹妹病房来做。
林茜蹲下推醒他。
扬睁开双眼,林茜示意有话要说,他掀开睡袋跟林茜走到房外。
林茜把好消息告诉他。
扬咧开嘴笑,露出雪白牙齿,到底年轻,笑不多久,忽然又流泪。
“去,去把好消息告诉妹妹。”
“爸知道没有?”
“我已通知他。”
“可知捐赠者身份?”
林茜微笑,“因不想增加他们压力,院方一贯守秘。”
林茜心思灵活,暂时不想孩子们知道太多。
“捐赠者十分伟大,凡是手术,均有风险,需在盘骨钻几十处采取骨髓呢。”
林茜点点头。
这时,璜妮达送早餐来。
扬说:“璜宠坏我们。”
璜说:“请与我一起祷告。”
她拉着林茜母子的手,开始用西班牙文祷告,有人经过,要求加入,稍后医生护士也受感染,伸手搭住他们,不到一会,已聚集了十多人,各自用本身母语祷告,最后,同声说阿门,人群又静静散去。
林茜回到李医生处。
关悦红已经准备妥当。
林茜轻问:“你可要见一见小英?”
她仍然摇头。
“你毋需表露身份。”
她还是摇头。
“我有她近照。”林茜打开手袋。
李医生按住林茜的手。
林茜问关女士:“你这次来,不是与她团聚?”
关悦红清晰回答:“我这次来,是为着捐骨髓。”
林茜别转头去,坚毅的她不禁泪盈于睫。
惊惶慌乱紧张中,她也怕英会认回生母,从此疏远养母,但是母女相认是件好事,她从未想过要从中阻挠。
没想到这女子比她更明白道理。
关悦红轻轻说:“之后,我结了婚,我有别的孩子,他们以为我来东岸探亲,我的生活还过得去,这件事之后,我会悄悄离去。”
林茜点点头。
“你们……为什么不责备我?”
李医生想一想,“斥责他人太容易了,我一向不做那样的事。”
林茜吁出一口气,“见略相同。”
关悦红不再出声。
看护进来,“请跟我走。”
林茜忽然觉得疲倦。
她轻轻说:“岁月不饶人。”
当天傍晚,她在晚间新闻里鸣谢观众,多谢他们参予救助英安德信,得体地希望他们继续为其他病人登记配对。
小英在病房中看到新闻,感动不已。
她向同学蜜蜜说:“我妈最好。”
蜜蜜不住点头,“她真能gān,又愿全心全意为子女,这些年来,扬名立万,可是,从不忽略家庭。”
“我仰慕我妈。”
蜜蜜忽然说:“家母至今没学好英语,她是个平凡的家庭主妇,平日只在小孟买一带出入,可是,她也是最好的妈妈。”
英笑,“我们多么幸运。”
“有一首儿歌,叫做‘如果你知道你快乐’——”
“如果你知道你快乐就拍手,如果你知道你快乐踏踏脚——”
两人像孩子般唱了起来……
蜜蜜同好友说:“有一刻,我以为我会失去你,怕得我失声痛哭,连我自己也不明白,原来不同国籍也可以成为好友。”
英说:“扬打听过,这家医院像联合国,共有三十八个国家语言翻译,大部分是员工,也有义工。”
“真不可思议,这许多移民,都跑到同一片土地来,乐意遵守这个国家的律法与制度。”
“这会不会是论文的好题目?”
“可惜我们不是读人文系。”
扬推门进来,“又在谈论男生?”
蜜蜜一看到他嚷出来,“光头!”
扬说:“我陪小英。”他摸摸头皮。
小英头发已掉得七七八八,她索xing剃光头发戴帽子。
扬亲吻妹妹的手,“清人,你有救了。”
蜜蜜笑得落泪,“你叫我什么?”
“咖喱?”
大家笑作一团。
看护进来观察小英,听见他们互相戏弄,不禁笑说:“谁叫我青蛙,我可要生气。”
她是法裔。
英用流利法语答:“你理那些人作甚,他们是屎。”
“你听,光是这句话就惹架打。”
“你说呢,真正的种族和谐有无可能?”
看护答:“像我国这样,表面和平共处已经不易。”
“你指法国?”
“不,我国。”
“是是,我们都宣过誓效忠,不可食言。”
看护同小英说:“你需先做辐she治疗,明白吗?”
英点头。
蜜蜜看看手表,“我得回家赶两份功课。”
她告辞。
英问看护:“谁是那善心人?听说,我们可以通信,但只允用名字称呼,不可提及姓氏。”
“你的捐赠者说不必挂齿。”
“那是什么意思?”
“他匿名,不想透露身份。”
“是位他?”
“是一名女士,好了,小英,你该休息了。”
英叹气,“这阵子体力不支,时时不自觉堕入睡乡,忽尔又醒来,继续做人,未老先衰。”
“你就快打硬仗,不可气馁。”
“倘若不再醒来,也不十分介意呢。”
“千万不可这样想,病人意旨力最重要。”
英还想表示感慨,但是已用尽了力气,病人连发牢骚也乏力。
看护轻拍她的手。
半夜英缓缓醒转,她发觉房间里有人。
她想扬声,但努力运气,力不从心。
那人不知她苏醒,站在角落不出声。
英看着他,这是谁,不是林茜妈,也不是扬,呵莫非是要来带她走。
英不动声色,那个穿深色衣服的人踏前一步。
英忽然想到chuáng头有唤人铃,她转头去找,再抬头,那人已经不见。
那时,天渐渐露出曙光。
扬推门进来,他高大、qiáng壮、大眼、黑肤,不怒而威,可是他吓走了刚才那个人?
他蹲到妹妹身边,“昨夜我在家睡着了,两只闹钟都叫不醒。”
“我很好,我没事。”
“你看,天又亮了。”
英把头转向窗户。
“地球自转亿万年,世上分日夜,夏季太阳照在北回归线上,日长夜短,冬季相反……英,为什么人类只在这奇异星球短暂存活数十载,却受尽各种苦楚?”
英微笑,“这像一篇极佳小说的开头,完全吸引读者。”
扬蹲到妹妹身边。
“妈比我还不济,推都推不醒,还是璜妮达最灵光。”
“叫你们cao心了。”
扬脱下线帽,摸一摸光头,“先一阵子还以为失恋最惨:天地变色,寝食难安,一见伊人与别的异xing说笑,心如刀割,现在明白,那真是小事。”
英故意问:“那女郎是谁?”
没想到扬会坦白:“纳奥米布列。”
“她?”小英诧异。“虚荣的她配不上你,我自初中就认识这女孩,成日到卫生间照镜子,吱吱喳喳,谈论化妆、衣饰、男生,毫无宗旨。”
“我现在也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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