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宏子答,“没问题。”
小山帮忙把冰冻了的双层杯子取出。
余先生不拘小节,也有他的可取之处。
只听得他说:“我想去花玛酒庄,可是车子被警察拦截,不准驶近灾场。”
“电话联络没有?”
“只能拨到庇护中心,等待回复,我挂着三个孩子,寝食难安,竟瘦了好几磅。”
他是好人。他说“三个孩子”,百忙中他没有忘记领养的余松开,老大知道了,一定宽心。
余搓着双手,频频吁气。
小山开口:“我离开的时候,他们已经疏散。”
这时沈小山忽然成了主角,四个大人看着她,等她的消息。
小山一五一十把她所知道的全说出来。
“——看到家园焚毁,英雄好汉都忍不住流泪。”
两位女士耸然动容。
小山说下去:“真忘不了葡萄园鸟语花香犬吠,像童话中仙乐都,尤其是那新鲜烤的面包糕点,现榨的苹果汁,太阳晒gān的被单衣物……这一切竟受灾劫,唉。”小山胸口像被锥了一刀。
大人都不出声。沈小山形容得太好了。
“明天我去看他们。”
余先生讶异:“你怎么进得去?”
小山咧开嘴,得意地笑,说出因由。
余先生啊地一声,“我可否也扮见习记者?”
被常允珊挪揄:“这个岁数才做练习生?”
郭思丽解释:“编辑先生说小山稍后得写一篇报告jiāo上。”
余先生恳求:“小山——”
“我明白。”小山说:“我会带着摄影电话,尽快与你联络。”
余先生忽然说:“小山真是安琪儿,竟然这样体贴懂事。”他看着常允珊。
常允珊这几年来的抑郁忽然沉冤得雪,她握着女儿的手,落下泪来。
小山拨母亲的头发,“房子装修好没有?”
“终于完工,想接你去住。”
“思丽对我很周到。”
“看得出,你很幸运。”
郭思丽听见这对母女公然称赞她,鼻子一酸,也泪盈于睫,后母不好做,能得到少许酬谢已经不容易。
余先生问:“小山几时出发?”他最为心急。
“报馆的车子会来接我。”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打来。
小山挽起背囊,“等我消息。”
常允珊看着这聪明勇敢的少女,不相信是不久之前的淘气女。
“走好。”
大人把他们的先进手提电话全jiāo给小山。
“不准说缺电。”
小山随着报馆大型吉普车出发。
立刻有年轻的男记者向她表示好感。啊少女怎么会寂寞。
那年轻人把报馆先进摄影器材取出献宝,逐一讲解,又招呼小山吃点心糖果,一路上都很热闹。
车子接近灾区,众人已经呛咳。
空气被浓烟笼罩,小山闻到一种焦糖味。
记者告诉她:“附近一座樱桃园,全烧焦了,小时侯我每年都与父母到此摘果子,五角一磅,消磨竟日,唉,真叫人难过。”
“可以重新种植吗?”
“园主意兴阑珊,他子女均不愿承继祖业,他打算取得保险金后结束营业。”
“啊。”
“火灾之后即使重建,也物是人非,面目全非。”
“我想到庇护中心看看。”
“我们先到灾区巡一巡。”
“那么,我跟从大队。”
车子接近花玛酒庄,小山一颗心像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她握紧双手,双眼瞪着前方。
忽然,她看到那一望无际的葡萄园,呵,接近山坡一面焦黑一片,可是,近厂房一方却安然无恙,似黑白太极图。
住宅平房、厂及机器,像奇迹一般生还。
小山实在忍不住,欢呼声自喉咙爆炸出来,吓了身边小记者一跳。
“让我下车,让我下车。”
她跳下吉普车,不顾一切,浑忘忠告,朝山坡上飞奔。嘴里一路哇哇叫喊。
厂房里忽然有人扑出来,朝小山挥手。
是他们三兄弟!
小山落下欢欣眼泪,她飞身上去挂到松开身上,像一只猴子般紧紧钩住他。小山又哭又笑。
松培大声报告:“那一夜,火舌已卷到葡萄田,眼看一切要化为乌有,忽然,像鬼魅一般,风向一转,又朝相反方向烧去,你来看,烧到这里,一条界线,分开yīn阳,一边死,一边生,我们的家奇迹似保存下来。”
四个年轻人劫后余生般抱着不放。
小山蓦然想起,拨通电话。
那边余先生抢着来接:“喂喂喂。”
小山叫出来:“三个都在这里,一个不少。”把电话jiāo给三兄弟。
“爸……”他们都哽咽了。
这时,巡逻警车过来gān涉。“请即时离开灾场,该区尚有危险,请即离开灾场。”他们抓着电话逐一讲话,终于被警员勒令上车。
“原来爸爸赶来看我们,警察不放行。”
“小山最有办法……”
说到一半,松远发觉肩膀湿润,伸手一摸,是水珠。“咦。”
大家奇怪,接着,他们都发觉有水珠自天空滴下,一时不知道是什么一回事。警察也大惑不解,抬头去看。
忽然有人大叫:“下雨!”
久旱两个月,到今日才见到雨水。
“有救了。”
说时迟那时快,雨点忽然急骤,大滴大滴混着煤灰落下,一下子淋湿众人。
他们一边驶车一边从车窗伸出身子大叫:“下雨了。”又按响车号欢呼。
雨越下越大,扭开车上收音机,只听见电台主持人宽慰地说:“下雨了,下雨了。”
四个年轻人似四只湿狗在狂叫。
到了庇护所,松远带小山走进学校范围。
只见军队搭起帐篷正在煮一大锅饭。
他们互相报喜:“下雨了。”人人似中了头奖。
廿一世纪,人定并未胜天。
骤然天空乌云密布,转下bào雨,雨点打在cao场上,啪啪作声,帐篷顶更似撒豆,巴辣巴辣不停。
避灾居民听到声音,涌出来看雨,又被一阵大风赶了进去。
气温骤降,他们多数只穿单衫短裤,不禁觉得凉意。
老三拉着小山的手走进室内,只见学校运动室打满chuáng铺,他在一个角落找到家人。
只见老花玛夫妇与依斯帖,还有金正在玩纸牌消闲,气色还算不错,小约伯总有点脏,在大人身边兜兜转转。
小山走近,他们一见是她,丢开纸牌欢呼。
“下雨了。”互相通报好消息。
小山把约伯抱起,“你妈妈呢?”
小男孩伸手一指。
原来哀绿绮思早已飞到老大身边。
花玛婆婆忽然说:“这一对,大火bào雨都拆不散。”
小山笑嘻嘻,“可不是。”
“你怎么回来了?”
“不舍得你们呀。”
花玛公说:“这两天多得依斯帖及金照料我们,我是打雷也睡得着的人,可是婆婆嫌人多嘈杂,失眠。”
花玛婆忙说:“没事没事,习惯了。”
这时,报馆工作人员也来探访。
小山过去问那小记者:“有无外套?最好是连帽运动衣。”
“我身上这件,还有车厢里也有一件。”
“借用一下,明天还新的给你。”
“谁要?”
“怕公公婆婆晚上着凉。”
他立刻脱下身上那件,又跑去车厢取另一件。讨好漂亮的小女生,是他的重任。
外套送到,小山jiāo到老人手中。
花玛婆婆一直握着小山的手不放。
稍后小山抱着约伯去看雨景。
那大雨一时并无停止的意思,哗啦哗啦一直到水似下。
小山同约伯说:“如下狗下猫般大雨,就是这个意思了。”小约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小山指着天际,“看到没有,那些大块乌云,叫做堆积云,每一块,重量好比几十只大象。”
约伯露出狐疑的样子来,像是说“那么重,还不掉到地上来。”
小山笑,“下边有暖空气把云往上托呀,同飞机在空中飞翔一般原理,这叫做物理,将来你上学,老师会解释给你听。”
约伯忽然皱起眉头,他说:“呵,上学。”像是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许久。
小山忍不住笑出来。
她忽然明白了,郭思丽曾问她:你恋爱了?可见人家也有点思疑。不错,沈小山爱上了花玛酒庄每一个人,小约伯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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