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成熟的时候_亦舒【完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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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哀绿绮思出来,“小山,我的守护天使。”

    小山转头,看到她身上衣裳有点脏,便说:“这袋替换衣裳给你。”

    她连忙道谢收下。

    小记者出来找小山:“我们要回去了。”

    小山说:“五分钟。”

    她把手提电话jiāo给他们三兄弟。老三松培紧紧抱着小山不愿放开。

    回程中雨下得更大,吉普车小心翼翼缓缓驶动,正如气象局所料,泥泞满地。

    司机说:“稍后一定滑坡。”

    雨里雾气腾腾,可是也看到山上艳红色火焰转为阵阵白烟,更不见天日。

    记者们互相报告消息。

    “消防员说:这雨要是廿四小时不停,居民可返家园。”

    “可是仍然没有电力,电线电塔全部烧毁。”

    “真不知道没有水电的日子怎么过。”

    “现代人已经被纵坏。”

    小记者坐在小山身边,他忽然问:“那是你男朋友吗?”

    小山愕然,“谁?”

    “那与你吻别的人。”

    “呵,那是我三哥。”

    小记者忽然放心了,他眉开眼笑说:“这是我名片,你有事请别客气,我随时随到。”小山接过名片。

    小记者指着名片郑重地说:“我叫陈大文。”

    小山笑,“我认得中文字。”小记者讪讪。

    小山道谢下车。

    市中心也一般大雨,过去两个月吸收的水蒸气像是在一日之间释放。

    小山一按铃余先生就来开门。

    小山看见他们也在玩扑克,郭思丽是赢家,面前一大堆筹码。小山不禁觉得大人好笑,这四人忽然成为朋友。

    常允珊问:“小山,你同爸爸住还是同我?”

    小山想一想,“我到妈妈家小住几天。”原来踢来踢去似无人收留的沈小山,因一场大火,忽然变成矜贵人物。

    车子驶上山。开足疝雾灯视线仍然只得一点点。

    到了家打开门,小山嗅到新装修油漆味,那种气息似新车皮座椅般,叫人愉快。

    屋子不大,但十分舒适。

    常允珊把女儿带到楼上房间。

    小山脱口问:“业主是谁?”

    常允珊噗一声笑,“不会是需要付大笔赡养费的三子之父。”

    “奇怪,”小山说:“刚才那间公寓,业主也是女人。”

    常允珊叹口气,“你终于发现这个秘密了:中年女子再婚,手中需有妆奁,不然,谁同你结伴。”

    小山只觉背脊凉飕飕。

    常允珊又说:“年轻女子又何尝不是,否则,你等我置业,我又等你jiāo租,拖到几时去?双方只得一辈子跟父母住。”

    “啊,怪不得近年有那么多未婚大龄女生。”

    “都不愿吃苦,亦无能力。”

    小山疑惑:“我又有无前途?”

    “你,言之过早。”

    小山累了,脚底走起水泡,她梳洗后休息。

    她读了一回报纸,倒在chuáng上睡着。

    晚上醒来,看到楼下有灯光,两个大人好像一直没有休息。

    大雨也一直不停。

    天蒙亮,小山到厨房做咖啡,看到余先生。

    他满面笑容,“小山,我接到最新消息,三兄弟与外公外婆可以回家了。”

    小山真觉宽慰,“呵。太好了。”

    余先生忽然说:“小山,这次真多亏你。”

    “我什么也没做。”小山谦逊。

    “不,小山,你为我家做了一次最佳催化剂,促使他们三代团结。”

    小山笑了,这人很有趣,他比父亲轻松。

    “你觉得他们三个怎样?”

    小山就是喜欢余君开口三个闭口三个这种无分彼此的亲昵口角。

    小山老气横秋地答:“都是好孩子。”

    余先生笑笑说:“你一定觉得我们大人处理感qíng生活一塌糊涂吧。”

    小山据实说:“我在报章杂志时事节目中认识这种现象,已觉十分普通。”她反而掉过头来安慰人。

    “警方宣布公路有限度开放,我下午开车去看他们,你可要一起来?”

    小山还没有回答,只听见身后一声哈欠。

    常允珊起来了。没有化妆的脸隐约看得出做过手术的痕迹。

    她闲闲斟杯咖啡,添了牛奶加糖,把小山叫到她身边坐下。然后她很客气地对新婚丈夫说:“小山与我不去什么地方,你一个人去办事吧。”

    余先生有点失望。

    “你听我讲,据说依斯帖也在那里,加上我们,多么复杂,你一人快去快回,方便行事。”

    余先生申辩:“一家人行动一致。”

    常允珊说:“你有话,讲完了才回来,这次缩短蜜月行程,十分扫兴。”

    “家里有事不得不赶回来,下次设法补偿。”

    常允珊苦笑:“下次结婚还是下次蜜月?这次假期计划整年——算了。”她挥挥手,“不谈了。”她蹬蹬蹬跑回楼上。

    沈小山不相信耳朵。

    一模一样的抱怨,与沉宏子在一起时是这种口气,今日与余某人结婚,又是同样的牢骚。换而言之,对方仍然不够体贴细心,还是没有以她为全宇宙中心,不算是永远的裙下不贰之臣。

    这就是一般成年女xing对伴侣的要求吗?多么幼稚可笑。

    余先生对她说:“小山,我出去五金店买小型发电机给他们带去。”他披上雨衣上街。

    小山站在檐蓬下看雨景。

    常允珊换了便服,站在女儿身后。她轻轻说:“忽然做起标准父亲来,吃不消。”

    “你应该替他高兴。”

    “那三个男孩不是我的孩子。”

    “妈妈,他们有名有姓,他们叫余松开余松远余松培。”

    “明是混血儿,叫亨利狄克汤姆不就行了,偏又取这些佶屈聱牙的中文名。”

    “妈妈。”

    “你的名字多好:小山,笔划简单,发音响亮。”小山摇头。

    “还有,那个老大还不是他生的,一并也拉来认作亲儿,这是什么意思?”常允珊牢骚越来越多。

    小山知道她有责任引导母亲思路回到正途。“妈妈。婚前你已知道余先生背景,你俩全盘接受对方的过去才结为伴侣,有话那时已应完全说明,今日不得噜噜嗦嗦。”

    常允珊怔住。女儿竟教训母亲,而且批判得那样有道理。

    小山说:“下午我陪他一起上路,妈妈你呢?”

    “没水没电,满路泥泞,我不去,我又没有矿工靴。”

    “妈妈,在要紧关头,你需要jīng神支持他。”

    常允珊叹气,“我开支票不就行了。”

    “妈妈,来,我们一起去办补给品,食物衣物清水——全部都要。”

    “小山,你瞎热心。”

    “下雨天,闲着也是闲着。”

    小山拖着母亲出去买补给品,装满一车。

    “咦,”常允珊奇问:“为什么要买婴儿用品?”

    “未来国家主人翁,最为重要。”

第九章

    小山把哀绿绮思与小约伯的故事告诉母亲,常允珊也觉得唏嘘。

    她们回到家,正好余先生也成功扛着发电机回来。他说:“唏,抢购,五金店挤满人。”

    都有亲友在内陆。

    一看qíng况:“你们也去?”非常高兴。

    常允珊只得点点头。

    “小山,你得向父亲报告行踪,免他担心。”

    “是,余先生。”

    那边比较简单,那边没有孩子。

    可是沉宏子一听便光火,“小山,那边不是你的家,你不用一次又一次去朝圣。”用词仍然夸张惹笑。

    郭思丽的声音传来,“小山,我们明天起程回家,我们只得七天假期。”我们这样我们那样。

    小山忍不住开“我们”一个玩笑,“一起到内陆参观劫后余生吧,因为我决定未来四年与花玛家共渡。”

    沉宏子沉默,片刻他说:“好,我愿意认识这一家人,思丽,我们一起去。”

    郭思丽大吃一惊,“我不行,我是不折不扣的城市人,我——”

    沉宏子教训她:“嫁jī随jī。”

    郭思丽讨价还价,“即日来回,铁定明日返家。”

    “小山,你听见了?耽会一起在你家楼下集合。”

    “爸,记得带十箱八箱矿泉水。”

    “明白。”

    他们两家人浩浩dàngdàng出发。

    途中,常允珊还是不明白,“我去花玛家gān什么?”

    余先生却问小山:“松开立心要与哀绿绮思母子一起生活,你怎么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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