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看完之后,将信与方才整理好的资料放在一处,反复地沉吟。书局是苏政雅买下来的,是一定要还给他的。但是《药为谁生》这本书是她的,也是她决定做的,如今做了一半,她不能就此推给他人。做事要善始善终,这是原则上的问题。所以她决定,等《药为谁生》这本书正式发售到各大书斋后,她再将书局还给苏政雅。
另一边,苏政雅高兴得一夜没睡好。想着温婉送他东西的同时,必定还有许多话要与他说,所以第二天特地起了个大早,一路催着马车加速,破天荒第一个抵达了学堂。结果左等右等,等到钟声快敲响的时候,温婉才施施然而来。
苏政雅瞪大眼睛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番,连小桃手上都没放过,没发现疑似礼物的东西,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难道是信?亲手fèng制的香囊、荷包之类的?”想到存在着这种可能xing,苏政雅的心里不由又高兴起来。按捺住蠢蠢yù动的心qíng,坐等着温婉唤他的名字,然后送东西给他。
结果等啊等,上课的钟声都响起来了,温婉却还没有动静。苏政雅终于坐不住了,出声问道:“喂,温婉,你叫我今天早点来,什么事qíng呀?”
“呃?”温婉这才想起自己昨天跟苏政雅说的话,不由有些讪讪然。“那个,我还有一些东西要准备,所以,过几天再给你吧。”
“喔?”苏政雅暗自沉吟起来。昨天说给,今天临时又不给了,说要过几天再说,而且神qíng还不太自然——肯定是事到临头,害羞了!“嘿嘿。”苏政雅暗自得意地笑了两声,面上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语重心长地说道。“好吧,那你不要忘记了。”
“嗯,不会的。”温婉点头应诺,心想苏政雅去了趟边关,脾气倒是变好了不少。“先生要来了,先上课吧。”
“好!”苏政雅应得倒是慡快,但应完之后,还是端端正正地坐着,既没有拿书出来,也没有拿笔墨出来。温婉不由奇道:“你的书呢,又忘记带了?”
“是啊,用你的不就好了。”苏政雅回答得理所当然。
温婉无奈了。她也不是不乐意跟他同看一本书,只是文史课有许多笔记要做,跟人共用,总有些不太方便。便叹了口气,说道:“你总忘记的话,要么就把文史课的书放我这里吧,每回我给你带来就是。”
苏政雅一听,不由喜上眉梢,连忙回头朝候在亭外的小书僮唤道:“三宝,把文史课的书拿过来。”
“是,公子。”
话音甫落,便有一本崭新的文史书递到了温婉面前。温婉不由傻眼了:“你刚才不是说忘记带了么?”
“是呀,我是忘记了,但是三宝他记着了。”苏政雅一副“他要记着,我也没办法”的神qíng,然后将书往温婉面前一摆,笑盈盈地说道。“以后就有劳你帮我记着了。”
“你……”温婉是相当的无语。想想算了,这家伙蛮不讲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qíng了,左右不过多带本书而已,算不了什么,就当多带了几块糕点好了。
这天只上了半天的学,公孙寄给每人发了一张书画聚义会的邀请函,便将三人扫地出门了。温婉整理书本准备回家的时候,苏政雅蹩过来旁敲侧击地问温婉去不去书画聚议,温婉惦着书局里的qíng况,便说不去。
苏政雅原本还满怀期待着,这会一听,也便一脸不屑地说道:“我也是觉得没什么意思。”还在琢磨另外建议去个什么地方的,便听得温婉说了声“我回家了,明天见”,就与温克恭一道走了。
“诶?”苏政雅郁闷地抱着手坐回来,心想还是得预先准备几套方案,才能做到有备无患。
温婉先回了家一趟,然后托称上街去书斋买书,再次坐车出门。到书局与钱管事与三位署公商议了一下午宣传策略,都想不到好的。古代的传媒还是非常薄弱的,没有电视广播,连报纸也没有。一般新书面市,就是默默地送到各大书斋,之前温婉他们推出与文会捆绑的策略,已经是打破成规第一桩了。
商议到未时时分,胡署公起身说与朋友约好了去书画聚义会。温婉想着再这样坐下去也想不到好的策略,正巧自己也有张邀请柬,便与胡署公相携一道过去了。
书面聚义的会场设在香江之畔,逶迤十数里,十步一书台,廿步一画池,其间儒衫青青,裙裾飞扬,好不壮观。胡署公在旁边的茶馆小坐等待朋友的到来,温婉便信步展会中,这边瞧瞧,那边看看,十分新奇。瞧了一会,才瞧出个端倪。
原来这书画聚义,基本上就是个人才艺展。在书画上有特长的青年才俊们纷纷设台现场行书作画,以结jiāo志趣相投的好友,也期待着能识千里马的伯乐的出现。不少达官贵人,名家大儒都会前来参观捧场。若有幸得到有权有势的人的青眼相待,或得有名之士收为门徒,一夜成名,一字千金的神话,也是不乏先例。
“好!好画!”
“山人真是神来之笔,此画堪称神作。”
前方围聚的一堆人,人群中时时发出赞叹之声。温婉循声过去,挤进人群一看,只见一名青衣儒生正从画上收了最后一笔,挽袖将小láng毫jiāo与侍立在旁的小厮,抬头向方才赞赏的几人道谢。当看清那人扬起的面容时,温婉不由心神一怔,差点唤出声来。竟是当日承办香江文会,与大通书局合作的那位林佩元林公子。
在温婉看到他的同时,他也瞧见了温婉,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与身旁的人客套了几句,便从画台后转身出来走向温婉。
见他过来,温婉连忙欠身施礼:“林公子。”
林佩元微微一怔,随即温文地笑道:“柳姑娘。”
第103章赐字
“好久不见。”
文夫人的字帖面市之后,这位风姿秀雅的林公子便如同风一样地从面前消逝了,不留一丝痕迹。一开始虽然有些惆怅,后来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如今这人又再次不经意地出现在了面前,那感觉就像是微风chuī皱了一湖chūn水,分明人还在站在跟前,却已泛起了缕缕思念。
“嗯。”林佩元轻轻应了一声,声音温柔中带着些淡淡的愁绪。“那之后,总觉得没了藉口,不太方便去找柳姑娘。”
“一定要有藉口才能来找我么?”温婉脱口而出之后,方才觉出自己这句话颇有些哀怨,不由红了脸,有些膻然。
林佩元会意地微微一笑,轻唤说道:“来。”轻触温婉的手肘,引她来到方才作画之处。亲手磨墨,将小láng毫饱醮墨汁,递到温婉手中,柔声说:“请柳姑娘为敝作赐诗。”
“作诗?”温婉有些惶恐,她自信没有即兴作诗的那个天赋,连忙推辞说道。“我不会作诗。”
林佩元微微笑道:“无须作诗,我不过是想让柳姑娘多瞧一眼我这画,留点墨宝,以作留存珍藏之用罢了。”
拳拳盛意,却之不恭。温婉接过笔,用心地观起画来。林佩元画的是山,层峦叠嶂,苍松劲石,气势恢宏。山间的飞瀑,林间的行人,以及缭绕其间的云雾,无不栩栩如生,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温婉虽不太懂画,但也觉得这画画得极好,想到之前有人称之为“神作”,不由地又担心自己的字丑破坏了画的整体意境。
林佩元察觉到温婉的qíng绪,连忙从旁说道:“我作的画,无须介怀,但写无妨。”
既然他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温婉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提笔沉吟了一番,想到了一首可与画之意境相匹的诗,便俯身一字一字地写上去。多年的抄书,温婉将小篆正楷练得极好,但作为为这酣畅淋漓的画作题诗之用,却显得有些拘谨约束,有些格格不入。
温婉收笔起身,看着自己的字,总觉得成了这画中唯一的瑕疵,心中有些郁郁。身旁的林佩元便已经轻轻地念出声来:“横看山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么?”林佩元意味深长地将这一句重复了一遍,温婉微吃了一惊,正想着莫非他知道自己与他相jiāo用的不是真实姓名,便听得林佩元问道。“庐山是什么山,在何处?”
原来是未曾听过庐山,才感到好奇。温婉松了口气,回答说:“我也只是照搬前人之诗,并不知庐山在哪。”
林佩元会意地轻颔首,旁侧已有人称赞道:“望湖山人的画布局严谨,意境幽远,这位姑娘的字端庄秀丽,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佳作。”
温婉一直觉得自己过于端正的字损了画作全局的意境,这会听得众人纷纷赞誉,也不知是真是假,抬眸望了林佩元一眼。林佩元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抿嘴微笑,再次提笔,在温婉提的那首诗的下面,写下“秀丽河山”四个字。然后接过小僮递过来的玉印,将自己的名字印了上去,一幅画作到此才算是圆满落成。那玉印是用罕见的古字体刻成,温婉仔细分辨,才认出是“望湖山人”四字。想到之前也有人在说“山人”什么的,看来这应该就是他的字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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