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海莫湛轻叹一声,一步步走向chuáng榻。在chuáng边蹲下,默默望着觅尘。
青罗锦被,她微微散乱的青丝如瀑,乌发散在羊脂白玉枕上,越发显得面色苍白。细致柳眉飞带入鬓,睫毛如两重羽扇安静地垂着,在鼻翼带过yīn影。
梨花雪肤,挺秀的鼻,淡红的唇。他终是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如玉般丝滑的触感让他心一颤,手上险些失了分寸。
见觅尘轻轻一躲,归海莫湛忙收入手,却又舍不得抽回,便停在了空中兀自描绘着她的眉眼。
帐外悬着一双镂空雕金的熏香球,缭绕传来安神的药物淡香,归海莫湛呼吸着那沁香,望着静静睡着的觅尘,只觉心中异常安宁。
他也不知这般望了多久,眼见天光微亮,不舍地叹息一声。伸手将觅尘浮上脸颊的发丝撩开,正yù起身,却是觅尘翻了个身,锦被滑落,露出白皙而优美的脖颈。
归海莫湛脚步一顿,呆愣片刻才迫使自己将目光移开。
虽是夏日,可这屋中置这冰盆异常凉慡。担心觅尘会凉着,他俯身轻轻拉起她的手,放在被中将丝被拉至觅尘脖下。回身之际,觅尘却似乎感受到了动静,嘤咛一声,悠然睁开了眼。
见她水漾的目光扫来,归海莫湛竟有些不知所措,身体猛然一僵。
觅尘茫然片刻,望着眼前长身玉立,白衫轻拂的男子,只觉月光从窗外打入,清辉飘洒罩在他身上,宛若神祗。她恍然疑是梦境,眨眼再眨眼,见眼前男子仍在,不免咦了一声。
归海莫湛似是了然她的想法,轻笑一声,回步在chuáng前站定又蹲了下来。
“还好吗?”清雅的问候自归海莫湛唇间飘然婉转。
觅尘只觉他的话语带着浓浓的暖意和疼惜,他望来的眼中清波dàng漾,潋滟间温柔似水。她的心一颤,竟有些不敢直视他神qíng的目光,轻咳一声,自chuáng上坐了起来。
心知他是问这半年来过的可好,觅尘淡笑点头:“我很好,倒是你,似乎清减不少。”
归海莫湛亦是轻笑:“这话该我来说,你这一路又是逃婚,又是去南翼求药,瘟疫,水患,还有云姿郡主……吃了不少苦头吧?”
觅尘见他眸中柔qíng无垠,缕缕神qíng似水月清光般jiāo织成一张柔柔的网,她望着他竟是半晌不能无语。
想起这一路的风风雨雨,有欢有哀,有苦有甜,有担忧有安宁,如今被问起,竟不知作何感受。
他这番话,她本该生气的,该气他将自己调查的一清二楚。可是心头竟激不起一丝一毫的怪意,只因知道他是因为担心、记挂,qíng痴才会如此。只因知道他完全出于善意,便如他此刻的坦坦dàngdàng,不需要有丝毫的遮掩。
想不到他连上药谷求药的事qíng都知道,觅尘一阵心悸,只觉他知道的越详细,便让她越觉歉疚,痴qíng如他,她终是负了……
“怎么?不好吗?”归海莫湛见觅尘久久不答话,心中一纠赶忙问道。
觅尘这才恍然回神,摇头一笑,抱着丝被往chuáng榻内侧移了下,靠着墙屈膝坐着,将丝被拥好。
“你来多久了?明日还要早朝,今夜不休息了吗?”
归海莫湛听她转移话题也不介意,疏朗一笑,随即狡黠地眨眼道:“请病假便是。”
觅尘甚少见他这般,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勤政爱民的慕王竟装病不去上朝,说出去都没人信。”
“哈哈,这种事qíng我做的可不少,早年和你哥哥经常如此。后来年纪大了,心xing也就收了。”
听归海莫湛提到戴郇翔,觅尘眉眼黯然,想到傍晚时他和邹苑曦徒步护棺回京的qíng景,不免感激。
“谢谢你,我看得出哥哥有你们关怀,心qíng好了不少。”
归海莫湛微微挑眉:“郇翔是我兄弟,你这话可就见外了,需得惩罚才行。”
他说罢见觅尘微愣,伸手便在她鼻梁上一刮,用的力气却也不小,觅尘鼻翼微疼,却是轻轻一笑。
“见外我还是要说。我如今不方便陪着哥哥,还要有劳善解人意的慕王爷多多陪伴哥哥,多多劝解哥哥。觅尘在此还礼谢过咯。”
她说着迅速伸手,在归海莫湛鼻梁上重要重重一划,见他鼻梁微红不免得意一笑。
以归海莫湛的功夫自是能躲过她那小动作,可他却丝毫未躲避,感受着她丝滑的指划过鼻梁,带动着鼻翼间的气息似乎都多了几分沁香。
见她得意儿笑,唇角微扬,眼眸波光流转,轻灵中别添狡黠。归海莫湛竟微微恍神,定定望着觅尘,只觉她面容清瘦了许多,脸色极为不好,虽是一直在笑,可眉宇间却掩不去那几分忧伤和黯然。
归海莫湛心中疼惜,犹豫半天,蹙眉半晌。低头片刻,终是抬头问道:“尘儿,你现在快乐吗?”
觅尘不想他会这般问,发怔片刻,凝视着他灼热的目光竟有些害怕,低头道:“如今云诺去了,我岂能快乐。”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归海莫湛扬声道。
觅尘心一触,终是点头道:“快乐。”
“快乐吗?当真快乐?他……你们当真已经……”归海莫湛目光微乱,紧紧盯着觅尘,话到嘴边竟是无法说出那成亲两字。
望着低头不语的觅尘,他只觉心生丝丝凉意,几乎已经没有勇气去听她的回答。当从青城传回消息,说她和四哥秘密举办了婚礼,他心如刀绞,没有办法相信听到的。
如今抱着一丝希望,他终是问了,可是她的沉默,她的无语皆是在嘲笑自己的痴傻。他兀自一笑,随即从chuáng边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然等下天亮,可会被戴府的人当成采花贼的。”
觅尘见他黯然转身,身影说不出的寥落。他的话分明在qiáng撑着一份轻松,可那微颤的语调却让她心头猛纠,只觉不能让他这般走掉。
既然说到此事,便需挑明,与其这般痴缠着伤痛,但不如说个清明。这般想着觅尘直起身子咬牙道:“是,我和莫烬成婚了。”
第六卷尘埃落定第十八章拒绝
“是,我和莫烬成婚了。”
觅尘的话就炸响在耳边,归海莫湛身影一僵,半响才回过头来,凝视着她漆黑点墨般的水眸,只觉心痛如绞。
沉默半响,一时两人相视无语。
自从相识,觅尘和归海莫烬多有分离,可和归海莫湛,这却是头一次。觅尘只觉半年未见,他似乎消瘦了很多,身影依旧卓拔,可此刻为何看上去那般萧索。
记忆中他总是蓝衣倜傥,笑如清风,他的目光总是湛然如晴空宝石般,被他望着总让人暖意洋洋,可现在他的双眸却显出微红,即使在夜色下也遮掩不住那激狂之意。
见他向chuáng榻走来,觅尘低头,竟有些不敢看他,只觉他的目光炽烫了心扉。
归海莫湛双拳紧握,半响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将她狠狠拉入怀中。胸间起伏不定,见她低头,他兀自闭目片刻。
“你当真快乐吗?”
他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清朗,微带的颤音让觅尘心口泛起一丝丝隐痛,她稳了稳心神,这才抬头:“我很好,很快乐。”
归海莫湛见她说得平静,神qíng恬静,那唇边淡淡的笑意竟是从未见过的妩媚,他想要笑着祝福,可话到嘴边却无法出口。双唇微动,勉qiáng一笑又问:“快乐?当真觉得现在很好吗?”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问她是否快乐,觅尘望着他,只觉他的目光如玉,透着矛盾的宁静,和那面上不定的神qíng极为不合。她深吸一口气再次点头:“我真的很好。”
望着她柔唇下勾起的那抹轻盈笑意,那笑宛若琼宇天光落在他的眸底,本该天光抚水波光潋滟,本该为她喜。可那天光落入他幽深的眸底便激起万层骇làng,铺天盖地翻涌而起。
归海莫湛双眸瞬间激狂,伸手便扣上了觅尘双肩:“很好?这样你说很好?他便让你这般不明不白地跟着他?连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都不能,这样你竟说很好!”
指尖传来她轻微的瑟缩,归海莫湛声音一顿,将那些深藏心底的话又如数压下,终是不忍说出伤了她。
觅尘沉默良久,心知他不是狭隘的人,知他这般只是心疼她,是觉得莫烬委屈了她。心中感激,更多的是歉疚,半响见他微微平静下来,觅尘才轻声道。
“不能正大光明在一起,怨不得他的。是我坚持这样,他……”
“你坚持?就那么爱他吗?让你愿意这般委屈自己?让你就这般急着为他开脱?他要是真那么爱你。就不该如此,就该给你一个名分,而不是在弄不清楚明天如何的qíng况下就这么让你屈就。父皇为他择的王妃怎么办?他当初在金銮殿上接了旨,如今……那吴菱姚被钦赐为翰王妃,他的父亲吴戈一更是九门提督,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他的心思我清楚,九门提督官职虽是不高,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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