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愣地听着,觉得自己的心一瞬间被完完整整地融化在了他的手掌里了。
☆、【夜深忽梦少年事】(四)
接近凌晨四点,他们蹑手蹑脚地归队,在漆黑的宿舍走廊上,不巧被值班的教练手里的应急灯照个正着。
教练气得蹙紧了眉头,原本是要大发作一通的,忽而见她身旁的男子是江邵荣,也只好象征xing地训了几句便恨恨地放他们走掉了。
岳婉生当时沉溺在他给的温暖里,没看见教练看自己的眼神有多么轻蔑,更全然不知道,梁子就在此结下来了。
此后两年时光,是她人生中最灿烂的日子。除却训练,文化课,也会和他出去吃夜宵,逛街,登山,郊游。旧照片里二十岁的岳婉生是匣中初开的宝石,一颦一笑,眉间都是全然潋滟的刺眼瑰光。
他承诺下的陪伴和宠溺,都确实一一做到了。
江邵荣不让任何人欺负她,结对子训练时也永远只选她,隔三差五带她溜出去逛街,苦闷不自由的集体生活变得值得期待。
起初是送早餐,打水,生病时送来药,甚至连婉生的生理期,他也记得一清二楚,热毛巾和冲剂都会一一备齐。
在队里别的女孩子眼里,这些并不值得在意,从小在蜜罐子泡大的人,很少能懂得珍惜。
但婉生却觉得受宠若惊,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好过。一度,她天真地以为年少时命运少她的东西,都通过江邵荣为自己做的一切,都补回来了。
直到那年冬天。
不过是她嚷嚷没看过冬天的大海,他便宠溺地借了车带她悄悄溜出去兜风,一时玩得忘了时间,回来她慌忙地换上泳衣,才发现其他的队友都已经开始训练了。
中年教练的目光狠狠停在婉生被江邵荣紧紧牵着的手上,语气不无尖酸刻薄的嘲讽:“勾上有钱有势的公子哥,那眼皮子就真的翘到天上去了,训练也不来?女孩子靠这样的方式,爬得越高,摔得越狠。”
慢慢的,周围看热闹的队友群里发出了悉悉索索的笑声,听来实在刺耳极了。
江邵荣本来脾气就火爆,听完这句话拳头早已是攥得铁打的一般坚硬,婉生却死死按住他即将挥起来的拳头,压低嗓音为难地劝阻:“邵荣,不要这样。千万不要这样。”
她又转而倔qiáng地冷下脸,从牙fèng里缓缓地挤出四个字:“不是这样。”
教练当她是一副傲慢目中无人的姿态,怒气被瞬间激了起来,板着脸冲着她吼道:“你说什么?你大声点!”
她倔qiáng地维持着不卑不亢的神色,听话地努力放大分贝,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是,这,样,的。教练您听清楚了?”
教练见人群中继续发出了更大的窸窣笑声,也不再争执,云淡风轻地手冷冷一挥:“滚出去跑了五千米再回来告诉我,你自己想清楚了没?现在就去!”
邵荣猛然跳出来,一手牢牢地揽住委屈的她,对着教练就不依不饶地重重呸了一声:“谁敢折腾她?”
出乎他意料的是,婉生平静地一把松开他的手,浑身孤寂坚硬地不像话,转身一步一步快速地走向了运动场:“区区五千米又死不人,我自然不愿意被人这么侮rǔ。”
“是啊,死不了人,我陪着你。”
雨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午饭时间的户外空dàngdàng的,只有她和江邵荣两个人,他至始至终坚持跟着她一步一步地跑。
这家伙平时仗着特权常常偷懒不训练,长跑也算对他的一次大考验了,他却还吃力地不断努力逗笑她:“岳婉生你说说,你除了以身相许,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报答大爷这份子感天动地的深qíng吧?陪着你,万里长征我全跑了都不带喘一口大气的。”
她却无论如何也丝毫笑不出来,一句话没说地硬撑着跑完了全程,头发上早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她气喘吁吁地冲回泳池,笔直地站在教练面前,口气*的:“报告教练,五千米长跑完毕。”
教练抬起头,糙糙瞥了一眼láng狈不堪的她,又转而望了望同样从头到脚滴着水的江邵荣,幽幽地笑了笑:“再去游个一万米,游完了就回去吃饭吧。”
一旁的江邵荣早已是拳头发痒得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上下牙齿拼命地暗暗打着颤。
她正处在生理期,其实根本不该下水,却还是逞qiáng地空着肚子拼了命地游。体内的热量严重不足,太阳xué传来眩晕和幻听。
她麻木地在冷水中伸开手臂,余光看见岸上的江邵荣眼角似乎有若隐若现的心疼,他那副痛苦的表qíng令她瞬间更难过了。
qiáng撑着意识,游过十几个来回,她实在再也无法坚持了,于是爬上了岸。
体院的女生通常都是大量地吃避孕药推迟生理期的,她始终不愿那样伤自己的身体:“教练,我现在身体的原因不方便下水,这个处罚留到下周可以么……”
教练摆摆手,不耐烦地打断她,猛地伸腿想要一脚将她踹入水中,这样的作风在体院是司空见惯,却不知为何触犯了她敏感的尊严底线,她霎时间站直身体,踮起脚尖死死掐住教练的脖子,那教练顿时陷入脸色涨红的盛怒之中。
这时,江邵荣像一只愤怒的狮子般冲上去让婉生退到一边,他跳上去一把揪住教练的衣领,左一拳又一拳,教练的嘴角已经开始见红。
当然江邵荣自己也没少吃痛,挣扎中的教练冲他鼻子猛然一掌,他的血就缓缓涌了出来。
电光火石间,他重重地一出脚灵活地将教练揣进了水里,又漫不经心地拍拍衣服,然后拿出一条gān燥的大毛巾温柔地抱紧了她,两个人头也不回地走掉。
这件事最终被教练捅到了上面,体院方面为了巧妙避开江氏家族势力的影响,只做出了处理让岳婉生就此退队,从此与体院再无瓜葛。
江邵荣一知道了这件事,便激动地打电话回了家,当天他的资本家老爹便来到了体院。当着所有人的面,江邵荣冷笑着爆出粗口,大怒中质问那个教练:“你个*养的老东西,当天一脚踹你这个人渣进水里的人是我,你光折腾她一个不相gān的女孩子gān什么?我退队行,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让她走不行!”
全场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当她眼睁睁看着江邵荣被他老爹一巴掌打得半边脸颊红肿起来的时候,忍不住死死捂住了自己哽咽的嘴。
江父锋利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婉生身上几秒钟,转而一把掐住江邵荣:“说话!你小子错了没有?”
“没错!”他脑袋昂得高高的,眼神赛过他老爹的锋利尖锐。
又是重重的一巴掌:“说,你到底错了没?”
“老子没错!”
江父怔怔地盯着他看了两秒,竟然渐渐转怒为笑,舒展出了一种骄傲和满足的神色:“你小子很有xing格,很有血xing嘛。”
江邵荣冷着脸垂下了头,在父亲面前不卑不亢地要求道:“我希望……您能再给我多一天的时间留在这儿,我想好好和婉生告别一次。往后,或许见一面就真的少一面了。”
江父沉思了片刻,终究还是勉qiáng点了点头。
江邵荣故作轻松地走近她,丝毫不顾及周围一双双复杂的目光,伸手揉了揉她脑后头发的动作显得笨拙而粗糙,一点也不温柔。
他俯身无限地凑近她的耳朵,将分贝控制地仅仅他们两个人能够听见:“余婉生你哭个什么劲啊,刚才我说见一面少一面那种昏话,都是说给我老爸听的,你怎么相信了呢?我发誓每周都会来带你出去玩的,我发誓。”
见她的眼泪仍然是不加节制地往外涌着,止也止不住,他又微微欠身,伸手温暖地搂住她,将她的脸拼命往自己温热的胸膛里揉,口吻喃喃的,听上去像是有些感冒了似的:“我走了必然是有地方可去的,但婉生你想一想,你要是退队了能去哪儿呢?难道要去福建找你妈妈去?别哭了,等大爷我有本事了,一定就立马来接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专注地抬起眼深深凝视他笃定的眼神,安心地点点头。
☆、【夜深忽梦少年事】(五)
江邵荣离队的前夜,他慷慨地带着婉生去吃了大餐。
预约制的意大利海鲜餐厅,整个空dàngdàng的一层楼除了几位侍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整晚不停地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喝到最后双眼布满密密麻麻的血丝,还是不愿停下,任由他如何温柔地劝解,皆是无效。
眼瞧着岳婉生越来越醉,慢慢地身体支撑不住,而轻轻斜倚着椅子,江邵荣终于忍不住伸手qiáng硬地夺过了她手里死死攥着的高脚杯,她胡乱地反过来夺,一个不小心满桌的雪瓷盘子都jiāo叠着跌碎在地上,一瞬间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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