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常来看被御医诊断"身子甚虚"的她。她无事般,仍想以前一样嬉笑怒骂,仿佛那段冷落的时间不存在,仿佛那段冷宫岁月从她生命中抽走,那么自然。
慢慢地,他感觉到,仍是嬉笑怒骂,却多了一分细微的退让与包容;她也从来没把他当作完全的皇上看待,来了,便来了,奉一杯茶,上几个小菜,说几句家常话,似极了平常人家,他一坐,便定了,静了,便不想走。
这样的平淡生活,多想一直这样,可只几个月而已……他竟生生见着那样的场面,一直以来隐隐的不安……
至赵毓言死。
不知自己为何会见她,若是见到她悲痛yù绝的神色,不是徒增烦恼么?
她诡异而纯净的笑容dàng漾开来,整间屋子因此鲜亮迷幻起来。
她竟那么笑了。
他愕然。这是痛绝而笑还是?
她说谢谢他。仅此而已。
才知道,恨深至此,她这竟是玉石俱焚的招,xing烈如此,也属罕见了。
她恨赵毓言。
他又喜又悲。
喜着,她竟是恨着那个"亲密无间"的兄长。
悲来,她演戏至此,拿命来搏,她的真心呢,她的真qíng呢?
事到如今,赵毓言动了心,他动了心,而她,却似无事般,只笑了,只说声谢谢,只不问世事,只安静地呆在她的院子里,毫无消息。
怎可以这样?
这个女人!她究竟有没有心?
他放不下,却忍着。
这日心qíng特别烦躁,柔嫔他是越来越烦,那人的影子挥之不去,那日冻得发乌的唇,妖冶、本质的笑,转身时的轻快、优雅……
批着折子,忍不住出神。
起身,踏出书房,又停住。
下定决心,终于还是去了。
静得很。
她躺在那儿,一脸闲适。娇艳绝伦的脸,未施胭脂。听得响声的她,睁开眼,轻道一声:"来啦。"
淡淡的一声,便捕获了他的心,胜过千言玩语,暖化、剥落所有的设防。
发生了那么多事,仍旧放不下她。
此生,他是陷定了吧。
……
*****************************************************************
赵毓言
自打知事起,我便被灌输着家族使命。
我有个孪生弟弟,他出生不久被送入赵府。
几年后,我亲手用药水化掉他的身体,只剩一滩水。只不过因为,他贪恋那赵家一抹温暖,不信所谓的家族使命。而我,需要进赵府,替代他,需要用赵家少爷的身份,步入朝堂。
在赵府,那个调皮的妹妹仿佛见到我做的事了。
她吓得落水,昏迷不醒。再醒来,她说不大记得以前的事了,可分明有一丝懦弱与惊恐。
她在害怕?
我冷笑。这种深院小姐,养在深闺罢了,知道什么人间冷暖、辛酸苦辣?
她很粘我,任xing却不蛮横,渐渐发现她实则是个很知进退的女孩子,更重要的是,小小年纪的她已初显惊人的美貌。如此红颜祸水,可作颗棋子。
于是我一直扮演着好兄长。
赵老爷去世那年,他留给她一些东西。他生疑,暗查了下去……
家里只剩兄妹二人,她更贴我了。此时的她像花骨朵儿,yù绽yù艳。
然而她仿佛并不知晓自己的魅力有多大,这小女子,自从摔得鼻青脸肿那日照过一次镜子之后,她便再无意正视自己的容貌--矫qíng小姐。
她没一刻是安稳的。
我尽量纵容着她,有时候会迷惑于温暖与暧昧之中。人说女子误事,我怎能因一个女人而犹豫?
看中明王日后定成大事,我赌上了她。日后,皇宫之中,需要借助她经常出人,熟悉内qíng,也需要她的帮助除掉可能的一些人。
她注定不是安分守己的主儿。即便是嫁人着后。
然而我却看到韩敬瑭每每见到她时,眼中一丝异样。那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欣赏与恋恋不舍。
女色。哈哈,女色诱人!更何况是一支带刺儿的玫瑰,不软不硬,正合他的胃口。
可心口有着无法名状的酸。
出其不意地她,在出其不意的时候丢下一切,洒脱而去。
是恼还是幸运?
幸运,制住她的死角。
恼,那层纸被捅破,二人之间连伪装着维持的温qíng亦不复存在。
明王顺利登基,我也越来越取得他的信任。
暗中与他的心思相呼应,动了手脚扫除掉许多守旧老臣。最血腥的,莫过于杜家一门,是恨狠如此,还是我们都隐隐要替她拿回点什么?不忍见她前所未有的落寞吗?
皇上不容许再有过盛的势力,打压我,或者冷落她,是注定要二选一的。
她是故意惹怒皇上的吗?
如此,他不必为难,顺其自然地冷落了她。
心在此时却动了。
明知不该,还是忍不住去她那里看她,带些东西去逗她,陪她说笑……
她拿绿罗开刀。
缠绵的吻,她下了一剂毒药,一味蛊。
中秋那夜,绿罗混说一番,让她大失常态,绝望如斯。
绿罗说,是为了我好,让她恨我,厌恶我,远离我,否则,我和她二人只会越来越沉沦下去。
这个女子,她知道什么,她看到什么了吗?我叹道:我们根本不是兄妹呵。
绿罗愕然。随后又狠狠地道:即便不是也是了,更何况她贵为娘娘!你死心吧。
是呵,我死心吧。即便不是,二十多年都已是了。
可第二日,她温暖地蜷缩在我的怀里,凄然然的时候,心又沦陷下去。
她竟以美色与魅惑为资本,拿生命来赌,吃定了我那一瞬间的放纵与沉沦,算好了时间,只等韩敬瑭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场面出现。
想必她是恨我入骨的,那般利用、算计她,我怎会相信她以后便认了命?更何况,她极有可能已从玄言大师那儿得知舒氏王朝的历史和言氏一族的秘密--言氏一族,注定要为舒氏王朝的复国而奋斗终生。
可自偏偏贪恋那一瞬间的迷离,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韩敬瑭没要我的命,也没对她怎样。只降了我的职,派我去西元边关。我暗喜--正合吾意--孰知,已步入他设的局--言氏,乃至舒氏王朝的一切残留势力。
这一步一步走下来,有意无意,她的行为都是一个结,一个阶梯,为我是用,或者为他所用,而她自己,偏偏永远无法依靠自己的行为达到想要的那一步。
悲哀呵。不知该恨该怜。
言氏一族的使命,注定实现不了了吧。败就败了,无悔。
若说上有一丝恋着的,边是她罢了。能再见一眼,亦好。
她真来了。
我知她仍记挂着绿罗中秋那夜的一派胡言。她还没死心,想最后确认一下。
最后,告诉她的是--绿罗所说,皆属实。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何必太清楚?又有谁能保证,看得清一切红尘世事、沧海桑田?实在不忍看着她痛苦地清醒着;也许心死,更合适她,那么她便可无所牵挂,便没了软肋,便可游刃有余地在韩敬瑭旁、在皇宫内生存下去。
我很傻地问她,恨不恨我。
她反讽,你说呢?
说罢转身。
我很无奈,不知为何,竟在身后嘱咐道:"以后一个人,宫里明枪暗箭,要小心。"
最后的话,竟是好心地嘱她小心。她有听见吗?
她转身离去的身影,那抹绝望与优雅,留在我脑中,成了绝唱。
已入chūn天,寒气依旧bī人。所谓chūn寒料峭。
卫忠静静地在御书房伺候着。这时有小太监过来,悄声说了句什么。
他摆手示意退下,这柔嫔,怎生这般不知好歹?皇上越来越不买耐烦见着她,她还纠缠如斯,岂不让皇上更生厌恶?让人打发了作罢,免得惹了圣怒。
皇上圣德,嫔妃收得少,并把每三年一期的选秀改为每五年一期;从王府带进来的几位旧人,从来都不忘过问一下;如今比较受宠的,也是知书答礼、颇识大体的绣妃;至于那位柔主子,怕是太过娇纵,不长久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更让卫忠猜测的,怕是这位柔主子的娇媚与那位主子有几分相似,这才圣恩浓厚的吧?
如此看来,皇上是对那位主子动了真qíng?可这两位……真是别扭!那日敏妃等了那么久才见皇上一面,只几句话的工夫便见她出来了;之后赵大人的事……皇上没有追究赵府其他人,更没有敏妃娘娘的事……
只是皇上,这几日叹气声多了,出神的时间也长了,时而会凝望那个方向--那,不是去若雪轩的地方么?皇上压抑着自己硬是不往那里去,难道是敏妃为赵大人的事而心有不快?还是皇上心也有不快?
52书库推荐浏览: mihu 古代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