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烟一空_羲冷【完结】(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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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抢不走我,抢不走的……”秋澈微笑着轻声嚅嗫,眼前仿佛是戈平关城楼上,任凭bào风骤雪也不熄灭的灯光。毒囊即刻见效,她伸向虚空的手终于无力垂下。

  五十个人,骑在北陆高大的马上,在戈平关前一字排开,有人从马背上扔下一个裹着的东西。一声口哨响过,五十人竟然齐齐拨转了马头,飞驰而去。

  “蛮子在搞什么名堂。”城门上的士卒小声嘀咕了一句,却看见身旁的年轻将领霎时变了脸色,跌跌撞撞地跑下阶梯,一把推开守门的士兵,头也不回地向外冲去。

  被扔下的,是一具躯体,浓密的长发在雪地上泼洒出刺目的色彩。背部luǒ露的细白肌肤上,爬满纵横的鞭痕,那一条条血色红得晶莹剔透,仿佛冰上燃火的光景。

  卓忘机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跪下,一把抱起那已经如同冰雕的躯体。仿佛还是昨日,第一次在北衙看见她骄傲而飞扬的神色,她轻轻开口说:“我叫秋澈。”仿佛还是几分钟前,她坐在马上,笨拙地带上面纱,看见落雪先是欣喜,继而张开手掌接住雪花给他看。然而,这些已经随着这个女子身上的温度一切流散在了冰冷的雪莽原上,所有的记忆褪色成灰。

  卓忘机仰天长啸,将秋澈抱紧在胸口,另一只手牢牢地抓上冰冷的冻土!被白雪覆盖的漆黑地面重新显露出来,就好像卓忘机极力要忘记的幼年记忆——茫茫雪地上,父母冰冷的尸身,被糙糙埋葬。时间流转了十三年,竟然又是同一个场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是被耽误的粮糙bī得到了尽头!

  落日孤城闭,夜深千帐灯。说什么戈平关中的灯火从来都不灭,原来燃烧着的,不是灯油,而是血ròu之躯和为这个摇摇yù坠的王朝赴汤蹈火的执念!

  建平九年九月二十四,戈平关的士卒看见他们平日里嘻笑惯的副统领,抱着那个已经死去几日的女子在关外的雪地里默默坐了一整夜。

  秋氏幼女澈,自幼机敏。年十四,人尝问曰:何以弃琴瑟而执兵甲?答曰:愿以澈之兵甲换众姊妹一生无兵火之灾。建平九年九月二十三夜,bào卒于北陆主君帐中。幽都秋氏,无封无赐。

  ——《胤澜书·秋氏世家》

  秋澈死后,秋家并没有得到任何封赏。在暗流涌动的建平年间,几乎默默无闻、惟有坚qiáng硬气尚足史官称道的秋澈,除了如流星般在暂解边关粮糙之急后断然赴死以外,并无太多值得史官记述的事迹,她的名字也只出现在秋氏家谱和胤澜书中。然而,她就仿佛一朵在幽都随处可见的白萝花,毫不起眼地开在满园娇妍的花糙中,却在绽尽前,散发出转瞬即逝的银色光芒和馥郁芬芳。很多年之后,编修胤澜书的穆思敏一派的史官纷纷认为,暗中推动那最终毁灭胤澜的疾风bào雨的,正是看似柔软的女子们,其中有一双无法忽略的手正属于秋澈。

  作者留言 啊,终于可以在下面说话,不用自己回自己贴了~太好了~

  首先,前文的有些地方有错字,因为我经常夜半作业,欢迎大家及时抓虫,因为发表了好久再改,看到新的修改时间总感觉不舒服~~

  其次,前文中出现的“呼伦汗国”就是如今出现的“忽伦汗国”,错误是由于本人没有看清楚讨论出来的设定!

  第三……这个大章节……我说好是要写尚欢和晟暄的,但是把这一章节归上去也不合适……所以,gān脆就从了这下一章吧,下面一节,肯定是不雪藏尚欢和晟暄了!

  为取章节名字苦恼了半天,结果取了“夜深千帐灯”的千帐灯,呵呵,我异常喜欢这五个字

  千帐灯(二)

  已然是九月下旬,但幽都的暑意并未退去,夏日里的花香更是一日浓似一日,在这稠密地填塞满一呼一吸的馥郁空气中,细心人终于留意到一丝尚未成熟的果实散发出的淡淡清甜。枫叶已经红透了,一片片连在一起,仿佛燃烧起来的火焰。高大的银杏傲然挺立,随着风,金huáng的扇形叶片缓缓飘落下来,在空中划出最美也是最后的弧线。这一切,衬着碧蓝的天空,呈现出梦境般的景致。

  尚欢正好走在王宫中通向西宫澄华殿的华然园里,这时,正好一片落叶掉在她身上,她拈着它的叶柄,将它向着太阳举起来。叶片的金色越发灿烂,就好像下一刻便要融进空气和阳光中去。尚欢看着它,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还记得,在被晟暄接去亲王府的头几年里,每到秋日,她总是在王府里的银杏树下守候,在树叶掉落在地之前,她便跑过去接住它。有时候,忘机也会和她一起接落叶,时而善意地嘲弄她身手笨拙。甚至连晟暄也在树下东奔西跑过,但更多时候,他总是微笑着看她捧着树叶跑过去,然后将笔塞给她,陪着她一起在每张叶片上练字。西澜的正式文书大都用中州文字,晟暄自小习得的一手馆阁体工工整整,尚欢的就差了许多,笔画多的字被她写到叶片上,和叶脉混在一起,看起来更像是一团乱麻。晟暄实在看不过尚欢握笔的姿势,便握住她的右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从来没有见暄殿下这样耐心地和别人待在一起,每到秋季尚欢收集落叶的时候,府中的老宫女汀兰这样说。

  尚欢双指拈着叶柄,翻转中看见叶片略显焦枯的边缘,她愣了愣,忽然有些怅然。

  世上有许多东西,即便人不愿承认,却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行进,比如季节的轮转,比如生死的jiāo替,这一切,作为人,仅能得知却无能为力。夏日终将过去,不甚明显的秋季也会过去,最后总免不了严冬的来临。

  不知不觉到了澄华殿门口,尚欢正要进去,却听见里面“哗啦”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翻了一地,紧接着,又是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斥“出去!让它去,不用拣!都给我出去!”。尚欢收住了脚步,那个声音她熟悉已极,而且宫中的规矩十分严格,除了晟暄以外并不可能有其他人在从前西澜二王子住的澄华殿里发号施令。然而,她不明白,在她记忆里向来那样温文尔雅的晟暄,为何会突然大发雷霆。

  几个宫女从内室走出来,走在最前面的人,看见站在门口止步不前的尚欢,先是吃了一惊,继而急急行了礼。她身后的人见状,也纷纷行礼道:“见过宁公主。”

  尚欢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还是拦住最后的小宫女,向澄华殿内略抬起下颚,用眼神指了指,问道:“殿下怎么了?”

  小宫女的眼中,惊恐的神色尚未褪去,听尚欢这样一问,眼泪霎时流了下来,她立刻跪了下去,哭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真的是不小心……”

  尚欢听暄亲王府的老宫女说起过王宫内的宫女规矩森严,别说走路,连呼吸都要陪着小心。她看着面前大概只有十来岁的女孩,心头泛起一阵阵同qíng,柔声道:“先起来说话。”

  小宫女应了一声,便站了起来,抽泣了半天,却说不出个大概。还是旁边一位年长一些的宫女告诉尚欢,小宫女在奉茶时碰歪晟暄桌角上的一盒棋子,结果晟暄一气之下伸手将整盒棋子统统扫到地上。

  “既然暄哥哥没有责罚你,就一定是没事了,放心!这么点小事,他绝对不会生气!你们走吧,我去劝他。”尚欢向一行宫女露出安慰的笑意,转身向澄华殿内走去,她脸上的笑容,在踏入大殿的刹那,被廊柱的yīn影遮蔽。

  帝明亲自带兵去雪莽原之后,整个西澜的政务都落到了担当摄政首辅的应晟暄身上。晟暄依旧住在暄王府中,每日朝会前便驱车前往宫中,又总是在近夜半时分回到王府。起初,尚欢在晚饭后还能见到一脸疲惫的晟暄,后来,晟暄便以晚上露水重为由,让府中的老管家催促尚欢早些休息。尚欢原先不答应,但晟暄一日比一日回来得晚,双眉也越皱越紧。最后还是老琴师一句话“不要再让暄殿下分心记挂你的身体”,教她终于听话不再夜夜坐在中庭等他。一件事qíng成了习惯,哪里那么容易改变,尚欢即便回到自己房里,也只能在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后,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白天,诺大的王府虽然只少了一个人,对于她,却突然之间变得空空dàngdàng。

  尚欢轻轻走进澄华殿的内室,第一眼就看见了晟暄的背影。

  晟暄在窗前负手而立,仿佛一座被时光凝住的雕像,室外的阳光撒在他身上,却让他看上去更加冰冷。尚欢突然感到一丝害怕,刚才带着怒气的命令声仿佛依然在宫殿内回dàng,而面前站立的,只是一个长相类似记忆中那个温雅王公的陌生人,一旦她碰触了,就连这层相似的外壳也会剥落下来。

  尚欢正犹豫不决,却不小心踢到了脚边的棋子,发出一声轻响。不等晟暄回头,她立刻蹲了下去,拾起棋盒,佯装拣起棋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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