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骠骑庄没有女人,只有犯人。”
“犯人更要听命于庄主,任何事qíng,与你无关的,就不需要多问。”
他声音渐渐严厉,唐流噤声。说到底,她只是寄居于庄中的过客,有些地方,似乎的确不可触及。
长青板了脸,开始‘啪啪’抽打马背,马车一溜归尘,驶到庄子大门口。
王头开了门,见了两人,‘啊’地一声,问长青:“怎么又把她带回来了?”
“我自己去和庄主说。”长青朝他摇了摇头,撂下一句话,再不看唐流一眼,自顾自大步走进去。
王头无奈,叹了口气,看着唐流:“我说你这丫头,脾气怎么就这么犟,新买的大花骢也不如你硬头硬脑,唉,索xing是个小子也就算了,偏偏是个女孩子……”
接下去的话他没有说,唐流莞尔。她明白,其实这种话听得太多,倔qiáng的唐流,爆脾气的唐流,没有女儿xing的唐流。若真要认错,只怕所有的前路必须重走,一切因由琐事,她早已坦然。
不知长青对罗庄主说了什么,这事居然就这么过去了。日子又回复到以前,码子胡照旧亲切体贴,事务依然闲散轻松,唐流主动承担起了洗衣工作,每晚抱了只大大的木盆在糙地上浸浸搓搓。
“咦?”大刘说:“大姑娘的手真是巧,我的衣服上陈年污迹一块也不见。”
麻huáng闻言白了他一眼:“臭小子,你那叫洗衣服吗?我看是泡菜还差不多。”
对面王头马上敲了敲旱烟杆,拍拍胸口:“麻huáng你有话好好说,眼皮翻来翻去的,我还以为你脸上长了块疤,看不出眼睛还真白。”
唐流咯咯地笑,手软得几乎捏不住布料。
“吵什么!”身后有人喝了一嗓子,罗庄主与长青匆匆过来,照旧用粗麻绳捆着腰带,神qíng里好不耐烦:“马都喂了么?事qíng这么多,倒有空聚在一起起哄!”
他瞪着虎目,上下打量唐流,嘴里却是骂别人:“这是马庄,你们还以为是在京城里面。”
所有人被训得面上讪讪的,‘咳,咳。’王头赔笑过去:“事都gān完了,兄弟们这不是在休息么,还有什么没做完的事庄主吩咐就是了。”
“平时说说笑笑无妨,过几日皇上又要来打猎,不把手里的事办好,小心到时候掉脑袋。”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王头上前问了一声:“皇上又要来打猎?不是前几个月才来过?”
“这事也轮得到你管?”罗庄主白他一眼。
他今天明显心qíng不佳,大伙识相,搭讪着各自散开去。唐流走不了,只得低下头,盯住木盆手里不停。
果然,罗庄主又朝向她:“唐姑娘,真是受累了,居然要替这些泥腿子洗衣裳。”
“哪里。”她忙站起来,依旧低头,含笑:“庄里事qíng少,我有这些空,能做些份内的事也是应该的。”
“唔,不错。”罗庄主声音随即一紧:“记得是份内的事qíng就好。实话说,我是顶不赞成骠骑庄留有女子,唐姑娘未来之前,庄里连只母jī也没有。偏朝廷多事,硬把姑娘塞进来,彼此都很不方便。”
这话说得qiáng硬,唐流无法回答,怔在当地,略抬了点头,看到长青在庄主身后向她使眼色,忙紧闭了嘴,不响。
“也许今天我的话说得太过了些,姑娘也是个倔qiáng的脾气。只是罗某是粗人,有什么话喜欢痛痛快快地说,既然做了我的手下,在我的庄子里,就得遵照我的规矩。”
他说着,停下,认真看她的反应。
“是。”唐流看到长青颔首,于是勉qiáng点头。
“很好,唐姑娘,过些天庄里的事qíng会很忙,我希望你能记住今天的话,骠骑庄里不欢迎犟脾气的人。”庄主匆匆去了。
长青不走,他转过头,看她,微笑:“罗庄主就是这样一个人,唐姑娘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唐流苦笑,这样没头没脑的一顿训,想必是当初她抗命没有和平走,罗庄主还是要给她个下马威。
“别介意。”长青劝:“罗庄主没有恶意,他只是……”
他突然停下去,改了口:“唐姑娘,十日后皇室打猎设在一里外的围场里,届时由骠骑庄负责一切马匹糙料,也许会很忙,你要自己小心。”
“好。”唐流有些心惊,他似乎话里有话,还有,为什么他们定要把她赶出去?
9 故人前事
那一日,是睛天。
一早起,庄子里人人忙碌。皇戚们驻在骠骑庄不远的行宫里,每日有锦衣长剑的官兵过来负责牵走毛滑体骠的良马。
“不用怕。”码子胡安慰唐流:“不过是些金银雕花的吃饭把式,没什么别的本事。皇上打猎早则十天,多则半个月。在一里外呢,与我们无关,咱们不用理会。”
可他的话只说对一半,第二天下午,就有人来到庄内找唐流。
她赶过去时,只见一队鲜衣怒马的宫女侍卫,众星捧月般围着个彩绣劲装的丽人,鸾祺公主斜斜一个笑,睨她:“唐姑娘,别来无恙呀?”
又是她?唐流终于也笑,原来此番皇族打猎各个有所求,这位公主本xing刁蛮任xing,哪会这么容易放过她。
“咦,你怎么这样打扮?”果然,她立刻发难:“你的头发呢?衣服为何改成这样,不男不女,像个怪物。”
周围的人皆掩面大笑,指指点点,他们本就是来羞rǔ她的,唐流毫不意外,面色如常。
“你可是想我为什么会来找你?”笑了半天,鸾祺终于停下来,说:“唐姑娘,你好大的面子,这次打猎已有好几人问起你的名字,皇上也在好奇你是何等人物,居然能让平将军失魂落魄至此。你可知道,这次平将军也来了,你想不想见他?”
她根本是在逗她,皇族怎么会让她再见到平,或者说,他们就是让她见他,也非得在她最落泊和不得意时。
“你还是恨我们?”见她木然的表qíng,鸾祺冷笑:“唐姑娘,你痴心妄想也就算啦,别再不识好歹。少相屡次规劝全是为了你好,越级犯上的罪臣之女发配到马庄已经是轻罚,如果真惹怒了皇上,是可以砍头的。”
唐流懒得理她,从来,她们说得就不是一路的道理。
“哼,你不相信?”鸾祺笑:“唐姑娘,你以为我吃饱了饭没事做专来看你的吗?来人,把她给我带走。”
立刻有人上来拉她,码子胡怒了,一手推开众人,挡在前面,粗声粗气道:“这几天庄里忙成这样,短不了人手,公主还是先放过她吧。”
鸾祺哪里会理会,一个眼色,又有人上来把他推开。
码子胡急了,又要再使力。
“慢。”长青从身后走过来,制止他:“公主的话不可违抗。”
“咦,总算是有一个懂礼的。”鸾祺笑,抬起手,马鞭指向长青:“好好管管你们自己人,以后说话要小心。”
“是。”长青立得笔挺,始终挡在码子胡面前,神qíng不卑不亢。
唐流奇怪,看他一眼,但身后的人推着她,不由自主地跟着人流走出去。
“哈,自己人也不愿意帮你吧!唐流,你奇怪吗?我却是不奇怪的,下面人的嘴脸我见得多了,那个男人算是聪明人,懂得顺着上头说好话,而你和那个胖子却是笨的,只会拼命硬碰硬。”路上,鸾祺得意,她穿着鲜血色小牛皮靴子,踩在镀金闪光的马镫上,转过头来,看下面跟随着的唐流,笑一笑,唇上新染了玫瑰花胭脂。
“别怕,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她故意不说明那人是谁,让唐流自己心里疑惑不解,队伍走了些路程,终于,进了皇族打猎的行宫。
此时,狩猎的队伍还在围场,行宫里空空的,只余下禁军侍卫把守。
鸾祺公主独享一围楼院,披锦缀绣珍珠帘,布置得富贵华丽非常。
她把马直驱到院中的楼阁前,却不下来,在上面左右顾盼:“你们都下去,看住门口不许外人进来。”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只余两名宫人后,她还是不下马,向门里娇声笑:“人呢,我的事办完了,怎么没有人出来打赏?”
唐流看得摸不着头脑,顺着她目光而去,有一人轻袍缓带,正施施然从楼中走出来,阳光下他面容俊美中透出冷傲,耀目摄人。
印象中,齐王澶永远是这样冰凉的表qíng,看人眼神凌厉,不怒不喜。
“我已经把人给你请来啦,怎么,都不过来搀我一下?”鸾祺在马上撒娇:“你欠我个人qíng,准备将来怎么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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