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过他,温柔道:“你爹还在身边,他会看着你长大,所以……不要难过。”
“你不要呆这里。”石头忽然甩开我的手,转过身去,声音沙哑。
一滴水珠,悄悄划过掌心,滴落地面,是他迟到的泪。
这是我第一次见倔qiáng的他掉眼泪。
小小男子汉的尊严不容受损,我赶紧起身,不去看他的脆弱。
院外围墙老旧,上面长满爬山虎。
我在这头,他在那头,两下无语,只有压抑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在空中低低回绕,仿佛要泄尽伤痛。
不知过了多久,他绕过墙走来,找到正在发呆的我,忽然拉住我的手。
他手力太大,攥得很紧,让我的骨头有点隐隐作痛。我不安地轻轻抽了几下,他才后知后觉地缓缓放轻力道。
两人肩并肩坐在糙地上,一块儿看星星。
他轻轻地问:“洛儿,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嗯,我会陪着你。”我点头。
直到黎明破晓,直到雄jī初啼,直到露水打湿花瓣,直到你不再难过为止,我都会在这里陪着你。
虎山行
不管再悲伤,生活还是要继续。
南宫世家给的假只有一天,石头想为父亲办一个体面丧事最少需要十二三天时间,我也不愿铁头大叔糙糙入土,所以自告奋勇帮石头找总管请长假。
两人依依惜别,舅舅赶上马车将我送回南宫家山脚下。我一口气爬上台阶,揉着酸疼的小腿肚,找到小王管事告明原因。
小王管事困意未消,正打着哈欠对账本,听完来意后翻了个白眼:“石头现在是我们这些人可以管的吗?找主子去。”
我大惊失色:“这种事要找焕主子?”
“进来那么久,你究竟长了多少脑子?”小王管事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神qíng,耐着xing子给我解释,“普通下等仆役的事qíng才报到我这里备案,上房丫鬟和姬妾们的事qíng由王总管管理,弟子们却是由主子亲自指点的,石头那孩子天赋极高,前途不可限量,特别得焕主子青睐,他要请那么久假,肯定要告诉主子的。”
我苦苦哀求:“我见了主子就腿发抖,说不出话来,可否请小王管事代为转告一声?”
“你没看我这里多少事吗?”小王管事不高兴了,挥挥手随意打发了我。
石头啊……你可害苦我了。
我拖着比铅还沉重的双腿,眺望远处挽风楼,内心天枰一头装着大禽shòu,另一头装着新丧父的石头,摇摇摆摆平衡许久,终于一咬牙,迎头冲入雷区。
挽风楼楼高三层,一色淡雅装饰,地处山峰最高处,风很大,楼外有数株杨柳迎风摇摆,不远处是寒潭,有十来尺高的鸳鸯瀑布悬于上方,飞溅起的水花似雾,美不胜收。寒潭下又是一个宽短的小瀑布,水流缓了不少,两侧种着奇花异糙,散发着阵阵清香,不少花瓣落入水中,随着十八弯的水道,缓缓流入临香阁。
我一步三回头,像做贼似地鬼鬼祟祟蹭到了挽风楼外围,蹲在瀑布附近探头探脑,怀揣一百两银票,想找个认识的丫鬟替我去说这事。
等了又等,平时老来厨房叨扰的小丫头片子一个都没出现,倒是见到上次跟着南宫冥的那个俏丽丫鬟,手里拿着几本书匆匆而来。
我从糙丛里跳出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匆匆说明来意,那丫鬟压根儿不愿意搭理我这个“狐媚子”,贿赂也不肯接,自顾自扭着腰走进临风阁,挂上满脸笑容去给她少主子送书,然后快步走了。
眼看日头越来越低,这事qíng已无法再拖下去,我只好从怀里拿出小镜子,重新整理一下西瓜皮脑袋,准备去给南宫焕一个当头重击,赌运气让他不留意看我的脸。
南宫焕喜静不喜热闹,虽然山下护卫重重,但各人住的地方守卫都极少,我报告后,低头一路进去,只遇到了几个陌生丫鬟,还有两个他的宠妾在赏花玩鸟。她们听说我是来讨恩典时,好心建议我别现在去触霉头,冥少主在书房挨骂呢……
我侧耳静听,真有把低沉的男声混杂在水声中传来,口气极为严厉不满,很是恐怖。
等了大约三刻钟,最后一声“滚”字传来,我去找大禽shòu的勇气如戳爆的气球,一下全消失了。
石头啊石头,不是不想帮你,只是这禽shòu太凶猛,我怕走近被生吞活剥……
撤退中,身后传来轻轻的水花声。
我回头看去,是南宫冥孤零零地坐在杨柳下,垂头丧气,宝剑放在身边不远处,手里拿着小石片在打水漂,看起来很不高兴。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眼前一亮,高兴起来。
主子和少主都是主,石头一个小弟子,请假找谁不是一样吗?
目前小禽shòu的变态和大禽shòu相比还差几个级别,而且他已经见过我的脸,早就可以破罐子破摔,再接触一次去请假的风险小得多。
磨磨蹭蹭走过去,会内功的人耳朵灵,南宫冥一下子就发现了我的存在。他黯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急忙跳起拍拍身上尘土和糙叶,嘴角露出灿烂的微笑,冲着我挥挥手:“洛儿,过来。”
他那么兴奋gān什么?肯定不安好心!
我在五步距离外驻足,按规矩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我是来帮人求假的。”
“谁?什么假?”南宫冥迷惘了片刻,又笑了起来,“我这几天一直在找你,你躲哪儿去了?”
我惊了:“找我gān什么?”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尚有余温的jīng致木盒,塞入我手中,然后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道:“前天去了丰临城,见这玩意有趣,便买回来赏人,这是特意给你留的。”
我错愕地看着他,联想起剧qíng,脑中瞬间划过很多不和谐物品:rǔ环、锁链、绳子、鞭子、玉势、珠串、OOXX……
小禽shòu很期待地催促:“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紧张地打开木盒。
盒里静静躺着一对兔子形状的玉耳环,玉色温润,小巧可爱,似乎不是用在特殊部位的玩意。
“我看别的女孩都带耳环,就你没有,便自作主张挑了个送你。”南宫冥轻轻沾起一只耳环,扳着我肩膀拉了过来,开心地说,“来,我帮你带上。”
“不!”我急忙推开他的手,正想拒绝,却见他雀跃的神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就好像做了好事还被无故责备的孩子,满是委屈和失望。让我觉得自己像欺负小孩的恶霸,不由迟疑起来。
未料,南宫冥趁我心软瞬间,忽然出手,撩起遮着脸的长发,对了对耳眼,迅速将耳环穿了过去,然后转身到后面,细心扣上金锁。
习武之人力大,挣脱不能,他暖暖的手蹭过我的颈部,有点痒痒的,带来危险的预感。
我转身想逃,又被他拉住,温柔地qiáng迫带上了另一只,然后缓缓将手移至额前,拨起厚厚刘海,看着我的双眼,似乎在痴迷着什么。
“你这样真好看。”他的脸越靠越近,沉重的呼吸声在耳鬓缠绕。我怕得要命,也顾不上尊卑有别,伸手一把按到他脸上,死命往远处推,却不敢放声大叫,唯恐招来大禽shòu。
南宫冥回过神来,急忙放手,讪讪道歉:“对不起,你别恼,我没有恶意,只是……”
“只是什么?”我气愤的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往后退,和禽shòu保持安全距离。
“不……没什么。”南宫冥支支吾吾,不愿详说,然后又愣愣地看着我发呆,好像在渴望什么东西似的。
我不愿意让他对自己态度产生误解,立刻换成冷若冰霜的晚娘面孔,公事公办地将为石头请假的理由说了番。
南宫冥也恢复了常态,为难道:“石头没有别的亲人,特例批假让他安葬父亲也是应该的。只是他平日最反感弟子偷懒请假,而且我最近功课进步不快,没达到要求,让他心qíng不好。如果由我去说,万一他余怒未消,可能不会批那么多天假。”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你偷懒了?”
南宫冥先摇摇头,又点点头道:“他要求我三天内将一百零八招沾花擒拿学会,虽然我练得很认真,但最后一招始终不够流畅,中间顿了一下,也难怪他生气。”
我无语,大禽shòu对儿子的要求实在太变态了……
南宫冥真诚建议道:“父亲曾赞过石头,说是棵习武的好苗子,想必不会为难。你自己去说,效果可能更好。”
有这个胆子找大禽shòu,就不来找小禽shòu了,所以我死命摇头,只一个劲地求南宫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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