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别扭的家伙,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了,摆着手说:“不敢,不敢。”
石头气得小麦色皮肤都变成红色了,他忽然想起一事,狐疑地问:“你不会傻得故意让伤口好不了,bī我娶你吧?!”
我继续摇头:“不会,不会!女孩子最爱漂亮了。”
“就你这眼光……”石头很不信任地看了我两眼,还是跑了。
我看着那小鬼的窘样,放声大笑,笑了半天后,忽然觉得他担心的事……其实蛮靠谱的……
李石头家世世代代都是铁匠,手艺不错,他爹打造的菜刀和农具都是集市上的抢手货,家里还有几亩田和一头牛两匹马,虽非富贵,但也能算小康。石头将来会继承父亲的衣钵,学得手祖传的打铁本事,他力气又大,身体又好,将来无论是饥荒还是动乱,跟着有手艺傍身的人肯定饿不死。
古代和现代的孝顺方式不同,忤逆是重罪,普通家庭里大事小事都由公婆说了算,规矩又多,媳妇挨打挨骂也得忍着,石头幼年失母,又是独子,嫁过去既不用受婆婆气,也不用看妯娌脸色做人。他父亲虽然长得凶,却从没打过他母亲一根指头,平时是个没嘴的葫芦,农闲时喝两口小酒,喝醉就睡觉,没听过有什么劣行,在古代已算是难得的好丈夫。石头好歹也受了点父亲的熏陶,平时被我气得再狠,也就丢两句难听话,从不动手打人。
而且农家小户,鲜有纳妾,我嫁去外地的二姑姑生不出儿子,也只是从本家抱了一个回来养……
更重要的是他的名字和出身,和小白文男主扯不上半点关系!简直就是古代经济适用男的典范!好好培养几年,将来嫁过去做个足不出户的农妇,在家绣绣花,织织布,带带小孩,再借助点现代知识赚些小钱,多养几口猪,置几亩地,岂不快活?!
好!石头的主意实在太好了!
我看着在狗叫声中翻墙远去的小小身影,心里又添了几分邪恶的算计。
想着李石头,摸着南宫冥的银票,我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收拾整齐,便捧着亲手做的菜包子跑去石头家,装出十二分贤惠的笑容,准备搞好关系。
铁头大叔正在门口打绑腿,屋外套好的马车上堆着不少打出来的铁器,我立刻改变主意,将包子孝敬给石头的爹,又甜甜地叫了两声,以博未来公公的欢心。
“嘿,你这丫头做事可真勤快啊,大清早就下厨房,听说最近还在练女红?也别太劳累了,小心熬坏眼,”铁头大叔笑起来扯动脸上伤疤,看起来比不笑还凶,但口气却是满意的,他叫出石头,向我相邀,“洛丫头,今日金水镇的集市听说有戏看,我打算带石头去见识见识,你要不要坐大叔的马车一块儿去玩?”
“女孩子都是麻烦!走两步便叫苦叫累,到时走不动怎么办?嗯……菜馅的味道挺好,就是皮厚了点,臭丫头手艺还不错。”石头一边吃我送的包子,一边鄙视我的体力。
铁头大叔一爆栗砸他脑袋上:“她走不动,你不会找地方陪她歇着吗?喝点糖水,吃个汤圆!看看桃花,什么都好!光蹦蹦跳跳像什么话?”
石头揉着脑袋反驳:“我不爱看花!那是娘们才喜欢的东西!还不如看猴子!”
铁头大叔气得又给了他一爆栗,还踹了一脚:“老子是怎么养出你这种蠢猴子的?!”
石头被打懵了,终于消停,不敢和父亲顶嘴。
我打圆场:“猴子也蛮好看的。”
石头满意地妥协了。
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没离开过李家庄半步,难得有机会去外面考察物价和民风的机会,怎可错过。于是回去告知外祖母此事,她很乐意让我和石头多jiāo流点感qíng,便答应了下来,还让我穿上过年时做的碎花新裙子,很大手笔地给了二两碎银子买东西。
我回房间将银子和那张巨额银票收入小荷包,贴身藏好,欢欢喜喜地上了铁头大叔的马车,和石头一块儿坐在铁器堆里,随着清脆马铃声,颠簸走上驿道,缓缓向西行去。
沿着驿道走了一个多时辰,行人越来越多。挑着担子的,背着背篓的,牵着孩子的,扛着布袋的……都往同一个方向而去,待守城官搜查马车后,我们进得金水镇门,里面的建筑多数是木石结构,夹杂着涂朱抹彩的二层小楼,巷子里藏着几进几出的大宅院,处处杨柳滴翠,桃花缤纷。
卖艺的、卖狗皮膏药的、算命的、卖画的、还有各种小吃等等摊位整整齐齐摆在道路两边,混合着震耳的锣鼓响,喧哗热闹声不绝耳,看得我眼珠都不够使了。见到不懂的东西,便拉着石头不耻下问。
“傻丫头,怎么什么都不懂?”石头兴高采烈地给我做老师,一五一十讲解起来。
铁头大叔买了两根糖葫芦,让我们在附近二十尺范围内乖乖等他卖完东西,不准走远。然后在角落找了个摊位,挂起李家铁器的旗帜,将东西一一摆出来,立刻有熟客过来挑了两把。
“别走丢了。”石头紧紧拖着我的手,不肯松开,然后像泥鳅似地在附近钻来钻去,先看了会胸口碎大石和耍猴戏,又看了会捏面人和绘糖画,站烤鸭店外闻半天香气,还时不时回去和他父亲报个平安,没多久我就走不动了。
“没用的家伙。”正在兴头上的石头埋怨了两句,还是停下脚步,拉着我找休息的地方去。
为了安抚他郁闷的心qíng,我请他去旁边的豆腐脑摊子,很大款地挥挥手:“随便吃!我请客!”
古代的食物绿色纯天然,豆腐脑的味道又浓又香,而且分量十足,可惜小孩子肚子不够大,又加上刚刚塞的糖葫芦,所以一碗下去,我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连声叫饱,石头却已经默默地吃了三碗……
“你饱了吗?”我有点担心。
石头放下碗,看看天色,满意地舔舔嘴唇道:“算了,留半个肚子呆会吃午饭。”
我愣愣地看着他平坦的肚皮好久,摸摸小荷包,宣布结账。
“嘿~小子真能吃,怪不得长得壮!”卖豆腐脑的大娘扭着肥胖的屁股走了过来,收起我们桌上四个碗,脸上笑开了花,“一共二两银子。”
“二两?”我尖叫起来,半两银子一碗豆腐脑差不多等于两百块,她还不如去抢劫!
“怎么了?”大娘很很困惑。
“怎么了?”石头也很困惑,不过他很快就觉悟过来,警惕地望着我,小声问,“你该不是没带钱,想拖我吃白食吧?”
“稍等,”我对大娘做了个手势,然后将石头拖去角落,低声问,“这家是黑店吧?该不是看见我们俩是小孩,便故意乱抬价吧?你呆会偷偷跑去将你爹叫来,给她点颜色看看!”
石头皱着眉头算了一会说:“不黑吧?上年豆腐脑是四钱银子一碗,今年听说东边几个县都歉收,粮食涨了些价,升到五钱一碗也正常的。”
难……难道这个世界大豆特别金贵?怪不得这家伙一口气吃三碗。
我幽怨地看了眼石头,又看了眼开始不耐烦的大娘,虽然很不甘心,但qiáng龙不压地头蛇,还是乖乖把账结了。
沉闷地去茶楼听说书,石头还在奇怪我为什么心qíng忽然转差,旁边来了个唱着莲花落的乞丐,瘸着腿,手持破碗竹竿,和大家讨赏钱。见他词编得好听,人也可怜,一个商人打扮的大叔,随手掏出块碎银子丢进碗里,还有几个出游的少年也慷慨解囊,大小银块纷纷落下,其中还夹杂着一张十两的银票。
我终于觉得不对劲了,悄悄拉过石头:“为什么他们都不用铜板打赏?”
石头奇怪地望着我:“什么是铜板?”
我觉得自己快疯了,立刻甩开他的手,冲出茶楼,飞扑市集,将所有东西的价格一样样问过去。
“糖葫芦一两银子两根!小妹妹来一个吧!”
“香喷喷的烧jī哟,一只十五两!”
“桂花糖八两银子一斤。”
“泥娃娃六钱银子捏一个。”
“这架子上的古董件件都要上万的银子!小丫头快滚!碰碎了你赔不起!”
“……”
我长期在论坛里研究历史电视剧和小说里的物价错误,嘲笑小白文里面的女主角动则掏出成千上万的银子砸人,今天却被现实狠狠地耍了一把。引以为傲的历史知识和逻辑考据也瞬间崩盘。
“让让,别挡在路中间。”
这头,赶集的大娘喜气洋洋地牵着孩子,提着十来斤重的银子,和丈夫商量要扯几尺花布,买几斤香油。
那头,买脂粉头花的小哥在银庄前放下担子,进去将一大包的零碎银子换成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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