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时间,张英每日下朝时廷珑已经睡下,早上去请安时,又已经走了,竟连续五六日没见到父亲,姚氏也有些心不在焉,常常坐着发呆。廷珑不知朝里出了什么事,只能下了学就陪着母亲,说些让姚氏解颐的话,引她一笑。
天赐要两岁了,十分粘人,见到廷珑就伸出ròu呼呼的小手叫姑姑抱。廷珑抱着他,心都苏软了,见他夜里蹬被,就想绣个肚兜给他睡觉穿,每日里下学就只坐在姚氏房里做活。姚氏见她肯下功夫,叫了针线上一个叫路chūn家的指点她。这路chūn家的虽大字不识一个,却心灵手巧的做得一手好针线,廷珑煞下xing子来学,她就细心讲解,演示,怎样下针,针脚才能匀净,又什么样的料子,配什么丝线,什么身份人要配什么花样,诸如此类……
廷珑绣完一个肚兜自觉长进很大,又在路chūn家的指点下给家里人一人绣了一方手帕。及至以然,想到人人都有,若只他没有,未免让他多心,何况,自己如今才八岁,哪就有那么多讲究。就给他和廷玉绣了一模一样的几杆修竹的图样,又在帕角上缀了两人的名字。
;礼物送了出去,廷玉回了锭落胡开文款的屯溪墨锭,使人送到廷珑房里。胡开文原籍也在徽州,与张家算是世jiāo,这个却不如何难得,廷珑欣然收了。过了月余,以然下学时递给她一个荷包就跟廷玉自去了。廷珑打开一看,竟是一方寿山石的印章,刻着廷珑阁印四个字,刀锋挺锐,笔意劲秀,廷珑看那石料色泽白中泛青,质地细腻有如凝脂,印纽处趴着个头角峥嵘的白鹿,正是以然随身配的那一块,心知是他将原字磨去又重新篆刻了送她,想他如今做客,身无长物,只能捡自用的送人,十分过意不去,不肯夺人所好。
第二天在书房见了以然就执意要物归原主,以然红着脸不肯收,只说:“已经磨了一回,再磨就不成材了。”
廷珑思量也是这个道理,就心下琢磨还他些什么才抵得过这么名贵的东西。
终须一别
廷珑一时也想不到回他些什么,正好现今学着针线,就便拿他练手。
想着以然常穿的都是靛蓝,藏青这些略深的些的颜色,就跟路chūn家的商量着配了色,在针线匣子里寻了块相宜的角料。
又记得以然爱姚家的梅林,微微一笑,细细的描了个喜鹊登梅的花样子,慢慢的做了起来。不消几日做得了,路chūn家的看了也夸做得细致,又手把手的教她如何fèng出形状来,怎么抽口,廷珑学着fèng出个平金抽口的扁方形状,紧紧的抽了口就成了葫芦形的,不容易失东西,越看越满意。自觉向着贤良淑德的目标跨了一大步,得意洋洋的又照着做了一模一样的给廷玉。
这回怕以然多心,倒叫他为难,就等到裁换季衣裳的时候才一同给他们送了过去。过了几日就在二哥腰间见到了自己的作品,却一直也没见以然佩带,联想起从来没见以然身上缀过这些东西,不爱这些物件也是有的,不禁笑自己多事。
张英从开chūn就十分忙碌,晨入暮归,难得休沐一天大清早的又出门去会客,耽搁到傍晚方回。进了府先到书房考查几个孩子的功课,看了廷玉最近做的时文,略点了点头,夸典故用的恰当;又看了以然的习作也夸奖字写得中正平和,大有长进;及至廷珑,只捡了一篇诗经叫她解释,见也解释的通,才颔首微笑,各自嘉勉了几句,又嘱咐不可骄傲懈怠,就往后宅去了。
姚氏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甚慡利,请了几个大夫来瞧,都只让少劳,少思,开些汤药将养罢了。廷珑知是心病,却不知从什么上得的,只能小心侍奉汤药,除了去上学便一步不离的守着姚氏。
这一日赶着从书房回来,就见姚氏正和张英坐在炕沿上说话,一脸的喜气。廷珑见自己进来的莽撞了,却也不便转身出去,就笑眯眯的给父母亲请了安,问道:“太太有什么喜事?可是大哥捎信回来了?”
姚氏笑道:“却不是你大哥的事。”又转头跟张英说:“难为这孩子,她嫂子给寄了几个果子来,就这么整日价的盼着来信!”
廷珑见母亲逗她,撅着嘴巴拱进姚氏怀里撒娇。她母女二人亲热张英也不出言,饮了一盏茶才说:“我去跟以然那孩子说,免他整日惦记着。”
姚氏就一笑:“跟他说也叫他安心,看那孩子懂事的可怜,打来了咱们家,瘦了多少。”
张英也自叹息他懂事,吩咐家人去请以然少爷到内书房来。
廷珑听见父母亲说话,知道这喜事出在以然身上,就眨着眼睛问到:“既不是大哥来信,太太喜从何来?”
姚氏就摸着廷珑的头顶微微笑着说:“南边大捷,皇上一高兴要大赦天下呢。”
廷珑心想,明明刚才听着张英和姚氏说话,那喜事似乎和以然有些关系,若是为着大捷与大赦,却不知能与个孩子有什么相gān。姚氏既然不说,她也不再细问,只凑趣道:“南边打完了仗,那哥哥嫂嫂送果子回来就容易了吧?”
姚氏就点着廷珑的脑门大笑起来:“说来说去还惦着吃,人家小姐们在院子里种些花糙怡qíng也有的,只咱们家小闺女,在院子里种些吃的,还眼巴巴的馋的自己跑去摘了吃。”
原来廷珑见庭院里都铺了水磨的青砖,不敢打那里的主意。只得把自己住的罩房后面那一she之地利用起来,种了些应时的蔬菜瓜果。特叫莲翘带人把孟端胡同的四季莓移了几颗过来,种在一角,恐它们爬的放肆,用青砖在四周砌了牙子;另一角靠墙搭上架子,一半种着丝瓜,一半爬着西域传过来的良种葡萄;挨着窗边又种了一畦韭菜和茼蒿,取它们味重,防蚊蝇滋生;中间还空着一块地,莲翘和紫薇紫藤几个就出主意说种些西瓜,暑天浸在井里消暑,廷珑也任她们去顽,跟管采买的要了种子,种了几样甜瓜。
才半亩的园子,这么多人照看,瓜菜长的都肥大,及至熟了,廷珑就亲自进园掐尖摘了给姚氏添菜,家里人人都吃过那园子里的产出,权作她嬉戏。廷玉还提了“半亩园”三个字,请了制匾作坊刻了,换下廷珑堂屋原先挂着的“绣贞阁”。
廷珑见姚氏这么定义自己的“菜篮子工程”,又一头拱进母亲怀里撒娇。
姚氏就笑的更厉害了,道:“看把娘揉碎了,谁还疼你。”
廷珑听了静静窝在姚氏怀里,半晌才说:“谁也没有太太疼我。”说着就忍不住眼力酸涩。姚氏听她声线变了,就扶着她的脸看:“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了咱们家姑娘,跟娘说,娘给你出气。”
廷珑不能解释自己突然涌上来的感激和酸涩。只能掩饰说:“我看太太开心一时高兴的哭了。”
姚氏就把她揽在怀里,嘴里絮絮的说:“当初你抓周的时候抓了支笔,我还怕你长大了过于目下无尘,不能务实,等你读了书大些了,却没有那样读书女儿的酸气,倒叫我放心不少。读书为的是明理,没的读了一肚子的酸书,一门心思的褒贬人事……珑哥这样最好,娘很欢喜。”
廷珑听了,为着姚氏疼她的心,更加感动,埋在姚氏怀里不肯抬头,半晌闷闷的说:“太太是看见我园子里的瓜熟了,哄我摘来吃罢。”
姚氏就轻轻的拍在廷珑背上:“你这孩子,一回来就招我笑的肚子疼。快回去洗把脸,回来开饭了。”
廷珑转回自己屋子里去换了件家常的半旧衣裳,又重新洗了脸对着镜子微笑了半晌才往正房去了。
已经摆下饭,廷玉和以然在堂屋东面那一溜椅子上坐着说话,廷珑过去行了礼,就在西边坐下,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留心以然的神色。却发现根本不用细察,只要有眼睛就可以看出以然有多么开心,控制不住的要微笑,而不是平时里为着礼貌涵养做出的样子。
廷珑见他眼睛里闪着光,嘴角和眼角的弧度神奇的把他看起来冷峻的线条柔和了,虽不知道是什么事,也真心为他开心。
等到吃饭,廷玉也发现家里今天不同往常,就问了和廷珑一样的话:“是大哥来信了吗?”姚氏和廷珑就一起笑了起来,连张英都弯了弯嘴角。笑了半晌姚氏才说:“是你妹妹那园子里的瓜下来了,今儿个尝鲜呢。”廷玉自然不信,目带疑惑的在众人身上转圈。
廷珑看着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晚饭,虽不知发生了什么,想来总是好事,既然张英和姚氏不准备告诉自己和廷玉,又何必非要穷根究底,快快活活的做个他们所希望的,没有烦恼的孩子不也挺好的吗?而且这样无忧无虑的时光又能有多久?恐怕长大以后想要乐得糊涂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过了几日,姚家二奶奶方氏大清早就过府来关着门和姚氏在房里说了一上午的话,又使人到书房将以然叫了去,午饭时分才转回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朱绯 穿越重生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