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杰一听这话大耳刮子就扇了过去,接着将那听差搡了个跟头,一双手掐在他脖颈上道:“你还狡辩,照你说,我跟姨奶奶还偷自家的东西不成?没这个道理。你给我说,你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东西偷出去,又卖了贼赃的?老实jiāo代,老爷就饶你一回,要是敢犟嘴就送你去见官,管叫你进去了脱它几层皮下来。”
那管库的叫他掐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只见老爷一脸的狰狞,手上还在使力,不由拼命挣扎,张二爷只不撒手,骂道:“再敢不承认,老爷我现在就弄死你,本府的通判是我的女婿,打死了也白打。”恐吓完又低声诱哄道:“你承认了,老爷就饶你一回,听见了没有?”
那管库的就要翻白眼了,听了这话,犹豫不得,只得蜷在地上点了点头,张杰却不松手,只道:“承认你偷得就好,今儿大喜的日子,老爷没空审你,来人,堵了他的嘴,给我关起来。”下人听了,忙拿着绳子跟烂抹布跑来,七手八脚的将那人堵了嘴又捆了个结实带了下去。那管库的叫拖下去,两脚还不住的蹬踹挣扎。张二爷只理理袖子,看了眼正对着他指指点点的众人,清了清嗓子道:“大家都看见了,这小王八羔子已承认了是他把东西偷出去,卖了贼赃。大喜的日子,腾不出手来收拾他,还是先发妆奁,免得误了吉时,坏了丫头的姻缘。”说完,叫人取纸笔来,就着那杨木嫁妆桌子,重开了一份礼单,也不叫鼓乐chuī打,就匆匆抬去廷碧夫家,开始送客。
宾客一走,张二爷脸色丕变,大步走回内院进了孙姨娘屋里。孙姨娘自知犯了错,不过见二爷当众保全她的颜面,不曾发落,自觉不至于怪罪太甚,见二爷进来,就低着头怯怯的道:“二……”一个爷字还没说完,张二爷已是当胸一脚踹了过来,孙姨娘直往后退了好几步才跌倒在地,只见二爷又凶神恶煞的朝自己走来,就吓得一边捂着胸口,一边连轱辘带爬的往门口跑。张二爷赶上前去,又是一脚,这回也不用她爬了,整个人都飞出房去。孙姨娘从没见二爷发过这样的怒,一边匍匐在地上往后捱层,一边惊恐万状的告饶道:“老爷,看在廷瑾的面上,饶我一回吧,我这还不是为了老爷好,想给老爷省点儿银子吗?”
张二爷固然要钱,却也要脸,听了这话上前又是一脚,这脚正踢在孙姨娘腰眼上,顿时就是一声惨叫。廷碧早在屋里听见闹了起来,也不出去,只站在窗前冷眼看着孙姨娘一声比一声凄厉的惨叫。
刘姨娘也站在自己屋门口,怨毒的看着孙姨娘被踢的死去活来,心说,叫你撺掇二爷把我们廷瑶嫁给瘸子,当我不知道呢,犯在我手里,一回就治死你。
张二爷怎么踢都不解气,廷玥耳听着母亲一声高一声低的惨叫,只战战兢兢的不敢上前,一味打发丫头去找她大哥来,谁知廷瑾一早出去就没回来,她犹豫了再三也没敢靠前,还是等张杰自己踢累了,扔下孙姨娘不管,才叫丫头将她娘扶到屋里头去。此时孙姨娘一张脸青青紫紫已是早没了ròu色,才灌了口水下去,就呛出一口血来,廷玥当即吓得往边上一躲,饶是她躲得快也蹭到了衣襟上,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当晚,冯家遣婆子给廷碧上头,刘姨娘宛如当家主母一般,拿着派头接待了一番,叫人引着她去给廷碧上了头,临走却连个袖包也没赏下,那婆子回去不免跟冯夫人又嚼了一通舌头。
冯家如今是悔的肠子都青了,白日里才接了那么一堆扔出去都没人捡的破烂儿说是嫁妆,晚上又听了这话,早够够的了,一挥手,叫她边上歇着去……只夫妇两个坐在那,唉声叹气的犯愁。第二日,却也只能捏着鼻子打发迎亲的队伍chuīchuī打打的去了张家。
张家经前日一闹,出阁的正经日子门可罗雀,不复昨日张灯结彩的势头。廷碧开了脸,磕了头,头也不回上了花轿,到底八抬大轿出门去了
92返家
三房从廷瑞的双生儿洗三时下山,连着分家、接管产业,耽搁到如今已经月余。这些日子,张英带着廷玉,由廷瑞相陪,同新划归的各处铺子掌柜都已照过面,jiāo接了账本,并知会下去原先的老规矩不变,以安稳人心,所差不过是回去细细的将jiāo接前后账目再盘一遍。姚氏见诸事已了,便同张英商议了要回去。
辞行时,大太太心知她放心不下山上,也不十分挽留,只拉着廷珑的手笑道:“你娘惦记着家务,不能多留,珑丫头回去没什么事,就多住些日子吧,也陪陪你五姐姐。”
廷珑听了转去看姚氏,见她只笑吟吟的看着,大约是让自己拿主意,就道:“扰了大伯母好些日子,也该叫大伯母歇歇了,还是让五姐姐上我家去吧,我正舍不得五姐姐,正好带了去跟我做伴儿。”
姚氏闻言一笑,也道:“正是呢,就让廷瑗上我们那住些日子吧,大嫂成日家事儿赶事儿的,一刻不得闲,哪还经得住她在这闹,到底山上清净些,我闲时看着她们姊妹做针黹,也好打发日子。”
大太太揉捏着廷珑的手掌,笑道:“只怕这些日子有人来相看我们廷瑗,出不得门。”
姚氏听了关心道:“这回说的哪家?可打听清楚了?”
大太太尴尬一笑,随即叹了口气,道:“叫人打听去了,还没得准信。”说着又对姚氏道:“她三婶,这事还得托你,要是有那差不多的人家,你看着合适的,也帮我们廷瑗留意留意。”
姚氏闻言忙道:“这是自然,有好的一定给咱们孩子留意着。”说完,又看了大太太一眼,道:“要我说,廷瑗的亲事,倒真有个现成的人选。”
大太太就感兴趣道:“哦?你说我听听。”
“何家的尚宽我看不错,家世、年纪都相当,岁数不大就走南闯北的,练了一身的本事,只不知中不中大嫂的意?”
大太太听了这话连连摆手,道:“你回来的日子短,何家那些个事,想是没人跟你提过。尚宽爹走得早,如今何家的生意是二房说了算,大房不过是个空架子,连尚宽都打发出去帮我们方家做事,他们自个儿的生意,边都摸不着。原本我还看尚宽那孩子不错,就没计较这个,还打过主意,想着大不了多陪送廷瑗副嫁妆,给他做本钱罢了,谁知……”说着苦笑了下,道:“人家落毛的凤凰,还看不上我们呢。”又冷哼一声,道:也不想想,他们如今是什么境况,就算他们相中我们廷瑗,我还要掂量掂量呢,头一个,就何家那位夫人,满府里都出了名的难缠,知根知底的人家,谁敢把闺女往她跟前送?”
这事姚氏倒是头回听说,不过同她无甚关系,便也不往深里头问。她才刚说这话,是因为早先见大嫂似乎对何家有意,廷瑗看样子又是铁了心的,想着若是大嫂碍于面子不好开口,倒可以由自己出面,这才出言询问。此时听大嫂既这么说了,便不再多事,道:“既如此,再寻好的吧,大嫂也别太着急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寻什么样的寻不着。”
大太太道:“哪能不愁,一个个的都不叫我省心,你大哥病的那样;廷瑛只比死人多口气;廷理媳妇儿……桂姐儿闹出那档子事,不光带累我们廷理,连廷瑧的亲事都叫她搅huáng了——去年早些时候,我给廷瑧相中个人家,眼看都要过大礼了,那边听说我们廷理出妻,又叫媒人递话说他们姑娘不合早配人家,岔了过去。唉,要说这事也怪不得他们,试问哪个正经人家敢把闺女嫁到无故休妻的婆家去?幸而我们廷瑧去年秋闱中了举,算是有了前程,想来知道些根底的人家,倒不会嫌弃。”
姚氏也陪着叹息一回,又宽慰道:“大哥的病大夫也说全在将养,只要不动气,不受凉,早晚能见好;倒是廷瑛这孩子,大嫂还要为她多打算打算,她才多大岁数,这辈子刚哪到哪?总不能一直这么苦下去吧?”
大太太听姚氏说起廷瑛,有叫她改嫁之意,忙道:“我瞧她自己也没那个心,当务之急还是廷瑗跟廷瑧兄妹两个,眼看都到了岁数,不由得人不急。”
姚氏见大嫂不肯提廷瑛的事,只得顺着道:“我明白了,回去必会多加留意,寻个能配得上咱们孩子的人家。”
大太太就道:“也不必非得大富大贵才行,廷瑗那孩子叫我惯坏了,只求能寻个宽和些的,通qíng达理的人家就好;廷瑧嘛,有桂姐儿的例子摆在前头,可见娶妻求淑女这话是一点儿也不错的,家世、穷富还在其次,只姑娘的规矩、xingqíng这两条不能含糊。”
姚氏一一应了,妯娌两个趁着外头备车轿,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廷珑借着这个工夫,走去后头跟廷瑗道别,廷瑗听说,嘴上没说什么,面上却有些不舍,廷珑见了忙宽慰说等大哥哥家的若涵跟若淑做百日时再来,到时天也热了,正好接了她去山上住。廷瑗心知母亲恐怕是不许她再出门一步了,却也勉qiáng笑笑答应下来。廷珑见经此挫折,两个月工夫不到,原先那个想说就说想笑就笑的廷瑗就不见了,心里不免难过。一时想着才刚听大伯母说的话,心知那不是单纯的棒打鸳鸯,而是深思熟虑之下,为着女儿好,做出的决定,惟其考虑的周全,所以更加难以回转,廷瑗的想头只怕是没了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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