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珑肚里想着,脸上就现出为难来,不知该不该出言相劝,叫廷瑗别再这样固执下去。正此时,就听前边打发了人来请,说轿备好了。廷珑答应一声同廷瑗笑笑,起身走到门口,眼看就要举步出门,犹豫半晌,又立住脚转身回来,拉起廷瑗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五姐姐,你就听大伯母的话吧,也少受些苦。”
廷瑗听了,脸上一瞬间有些惊讶,然后一句话不说的将手抽了回来,偏过脸去不再看廷珑。廷珑见此,叹了口气,讪讪的自己走出门去。走不多远,到底忍不住回头,就见廷瑗伶仃的站在门口遥遥看着自己抹泪,廷珑心里一酸,忍着泪挥了挥手,道:“过一阵儿我再来看五姐姐。”廷瑗含着泪憋出个笑来,也挥了挥帕子。
坐在轿里,廷珑还想着廷瑗的态度,这两个月,她在廷瑗身上看到了显著的变化,从开始的张扬变得越来越沉静或者说消沉,之前,她还以为是大伯母的管教发生了作用;现在看来,那只是廷瑗在发现哭闹没用后,不再做无用功而已,其实心里并没有一丁点儿软化。廷珑心里不禁有些纳罕,不明白在这样一个压制女xing个xing的男权社会里,一个女孩子要如何坚qiáng,才能在规山矩海中留住棱角,养成并保持这样倔qiáng的xing格。
其实,她心里是佩服廷瑗这种坚持的勇气的,这是她所不具备的一种美好品德——所谓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但是,正如这诗中的主人公,对自由的追求和对爱qíng的忠贞,换来的却是一场以投水自尽为终结的悲剧。所以,廷珑想,还是妥协的好吧?
可是,人各有其价值观,甲之琼瑶乙之砒霜,以己度人有的时候也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廷珑扭着手帕,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所以,不能再想下去了,她没法把自己的意志qiáng加于廷瑗,认为只有自己的选择是对了,是聪明的,才是世界上最蠢的事;况且还有大伯母呢,大伯母都劝不服,自己能做的更是有限。
廷珑掀开轿帘,往远处看去,此间正值仲chūn,山上一片深深浅浅的绿,间或还有一丛丛的淡粉轻红色妖娆的点缀其中,绚烂的美不胜收。廷玉骑马伴在轿侧,太阳底下微眯着眼睛,也正看着远处的松尖柳梢,身体随着马的步伐有节奏的一晃一晃的,看起来很惬意。廷珑看着看着,将廷瑗的事暂时抛到脑后,忍不住想着,像廷玉一样,做个认真读书,心无旁骛的书呆子,多好,也免得出去招惹女孩子烦恼。
廷玉似是感觉到了廷珑的目光,单手挽了缰绳停住马,回过头来眯着眼睛看着廷珑。廷珑微微笑,不叫他看出自己正在腹诽。廷玉翻身下马,等廷珑轿子走到身边,用马鞭指着远处的大宅,道:“前几日我跟爹回来,叫佃户在庄外那排柳荫下顺着溪水挖了个池塘,等到了家,我带你钓鱼去。”
廷珑笑得眯了眼,想,真是个傻小子,人家这个岁数正忙着到处招女孩子伤心,你就知道挖个泥塘钓鱼,口里却道:“好,把你的紫竹竿给我用,我的那竿太轻了,每次一钓到大鱼,就连竿都叫它拖走了。”
廷玉道:“再钓着大个的,我去给你起竿,不然别说鱼竿,连你都叫它拖到河里去,你那么胖,我可救不了你。”不等他说完,一方手帕就从轿里扔出来,手帕轻飘飘的落到地上,廷玉憋着笑拾了起来,顺着轿窗还回去。廷珑坐在里面气鼓鼓的,直想等会儿趁着钓鱼把他推到河里去。
一别近两个月,廷珑真是想家了,服侍了母亲净面换了衣裳就跑回自己院去,一进门,白毛球儿第一个扭着屁股跑了过来,伸着粉红色的舌头,鼻子里哼哼唧唧的撒着娇,尾巴都要摇断了。廷珑一时高兴,也忘了它乱舔乱咬的恶习,一把将它抱了起来,白毛球儿立刻死xing不改的蹭了她一脸口水,一院子的丫头笑的东倒西歪。廷珑像扔破烂儿一样,把它从身上撕下来,扔到地上,快速逃进屋去洗了把脸,换了衣裳,拎着钓竿鱼篓出来,就见院子里头,以然临走送来的那些新植的花苗好些都开了花,那几株牡丹,到底是良种,开得富丽而厚重,枝叶油碧如染,不枉花王之名。廷珑走近,探头嗅了嗅花香,嘴角微翘,半晌才拎着竿带着丫头找廷玉去了。
廷珑跟着廷玉以加菜之名闲混一日,第二日就不知做什么好了。崔大姑已走,再不用学规矩;厨下从开chūn姚氏染恙起,廷珑就再没去过;丫头们已经学了一本千字文,寻常记账、写封书信是足够用了,她自己作诗还不成呢,也不想培养丫头们做文豪。想来想去,也只得将陪嫁的绣活找出来,接着做起。做针线跟做菜一饱口腹之yù又不同,实非廷珑所好,到底缺那么点儿耐心,只得兴师动众的连绣架一同抬去母亲房里,支在那边,既是给自己找个监工,又可一边做活,一边说说话。
一早,姚氏带着芍药收拾针线班子送来的chūn夏两季衣裳,廷珑本来还老实的坐在窗下绣围褡,看着看着就跑来凑热闹。姚氏见她又偷懒,就把她的衣裳单找出来,叫她试宽窄。那针线班子想是怕这个年纪长得快,衣裳都做的宽大,廷珑最不耐烦拖泥带水,试了试,竟没一件可心的。姚氏只得安慰道:“眼看这一季都要过去了,正好明年穿,做小了就糟践了。”廷珑便嘟着嘴不做声,姚氏等她试的差不多了,正要叫人去请廷玉过来试大小,就听外头人回到:“山下二老爷家的六姑娘带着新姑爷来给太太请安。”
姚氏听了一愣,廷珑也有些奇怪,姚氏就在心里算了算日子,道:“今儿是廷碧三朝回门的日子,怎么到这边来了?”说着,想了想道:“来都来了,没有不叫进门的道理,请六姑娘进来吧。”
来人答应一声,退了出去,廷珑忙脱了身上正试着的衣裳,转去东边卧房回避了。不大会儿工夫,丫头打起帘子,廷碧一身喜服,后边跟着个高高大大紫棠脸高鼻梁的年轻后生一同走了进来。
姚氏见了,笑道:“今儿是你们回门的日子,怎么还过这边来了。”
廷碧就笑瞥了相公一眼,道:“成亲那日,三叔跟三婶守制去不得,连杯水酒都不曾受他的,倒枉费三叔跟三婶待我如亲闺女一般疼了一场。三叔跟三婶虽不在意,我却不能忘了这份恩qíng,回门自当过来看看,也带他过来认认门,免得往后见了叔叔、婶婶的面都不认得。”说着拉了拉那位相公的袖子,两人一前一后的跪下就要磕头。
姚氏见了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快别这样,这是从哪说起啊。”又忙忙叫丫头搀起来。芍药赶忙过去,那两人已经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下去。
姚氏见此,颇为难道:“这孩子,礼数也太多了些,快起来吧,倒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廷碧还不肯起来,笑着斜飞了夫君一眼,推推他胳膊,轻声细语道:“叫人啊。”
冯家少爷明示暗示一块儿收到,忙又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大声道:“三婶,侄女跟侄儿女婿来给您请安了。”说着,直起身来又道:“来的路上,我听娘子说,岳母大人去的早,这些年多亏婶子照拂,才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今日特来谢婶子的养育之恩。”
姚氏听了这话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笑道:“这些年我们一直在京里,也顾不上她什么,哪说的上什么养育之恩,倒是大房没少为这孩子费心。”说完又道:“你们这是打哪来?去过你大伯母那了吗?”
廷碧忙抢着答道:“去过了,就是打那边过来的。”
姚氏看了看时辰,还不到晌午,心里就有数了,道:“难为你们想着了。”
廷碧笑道:“怕来晚了不恭敬,没用饭就过来了。”
姚氏听见这话,沉吟了下,吩咐芍药道:“去看看老爷在不在书房?要是在,就带姑爷去见见。”
芍药答应了一声去看,旋即回来道:“方老爷子打发人来请去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姚氏听说,看了看廷碧跟冯家少爷,笑道:“哪想的到你们今天能来,也真是不巧。”说着给芍药使了个眼色。
芍药忙转身进屋去用漆器雕花盘托了个荷包出来,姚氏叫了廷碧上前,道:“头一遭进门,这是给你们压兜的。”
廷碧上前接过,姚氏又道:“今儿实没料到你们能来,也没个准备,你三叔竟出门去了,不知几时能回来,怕误了你爹的回门酒,也不敢留你们,只好改日再见了。”
廷碧听了脸上一黯,收起荷包,qiáng作笑颜说了个“是”字,姚氏就安排车轿送了她们下山。廷碧跟冯家少爷一走,廷珑从卧室出了来,道:“我才进了屋就想解手,正担心娘留下他们吃饭,可要急死我了。”
姚氏就斜了她一眼,道:“原只听说过懒驴上磨,一见你才知道什么意思,两个月不捻针线,才捡起来就要这要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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