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一一答了,只道家当能带的都带了回来,带不了的也都分送了;家中仆役一半跟了回来,一半遣去京里伺候廷瓒;往回走这一路上搭尚宽的船也颇顺遂。
姚氏听了十分满意,却还是忍不住要嗔怪儿媳两句不肯听劝,不分轻重的话。
廷珑在旁边见母亲一边埋怨,一边眉开眼笑的揽着一对金孙抚弄,喜欢的舍不得撒手,嫂子只好脾气的站在旁边一味的低眉顺眼,就走上前去挂着嫂子的胳膊,探头对母亲笑道:“快瞧瞧,有这样的婆婆没有,儿媳妇儿大老远舟车劳顿的回来尽孝,才进门饭还没吃上倒要先吃顿排头,依我说,嫂嫂也别在这碍眼了,行李也不必叫卸,明儿直接带着天赐跟澄儿上京还便宜些。”
何氏正老实巴jiāo的听婆婆教诲,见小姑为自己出头,几年不见竟变的这般伶牙俐齿,就忍不住要笑。姚氏听了这话,也笑着瞪了廷珑一眼,又嗔着何氏道:“我岂有不知道你们年轻夫妻的,你爹跟我又没老天拔地起不来chuáng了,何必折腾你们两边照应,瓒哥那孩子执拗就罢了,你也是的,怎么就老实成这样,不会拿着我的信跟他说是我一定不许你回来的?光知道听瓒哥儿的话,自己一点儿主意也没有,把个男人独个丢在京里,也真是放心的下。
何氏听了前头的话,还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等听到后头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嗔道:“瞧娘说的,您自己养的儿子还信不过。”
姚氏抱着若澄,口中奚落道:“这男人都是一个样,媳妇儿一不在跟前就要作怪,他虽是我生的,如今也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又做着官,你不赶快跟去伺候,他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真做出什么来,我可是打不动他了,到时候看谁给你出气。”
何氏听着婆婆的话心里暖热,口里却装着委屈道:“媳妇儿可听出来了,到底娘还是偏疼儿子,说来说去就怕他在那边没人照应,连媳妇儿回家松快两日都不准。”
廷珑吊在大嫂臂弯里,听了这话配合的一脸惊怪道:“嫂嫂竟今儿才知道太太的心是偏的?指望做婆婆的心疼儿媳妇,还不如指望太阳打西边出来容易些。”
何氏也忍笑接道:“都怪我心实,平日里见太太疼我,就兴头起来,若不是有今儿这一比,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姚氏瞧着她们姑嫂两个一问一答有来有去的排揎自己,到底掌不住笑了,又啐了廷珑一口,道:“你这猴儿,可看你嫂子回来了,就没大没小的上疯。”
廷珑听了笑眯眯的上前去拉着天赐的手对母亲撒娇道:“谁叫太太口不对心,明明见了孙儿喜欢的不得了,嘴上还要怪罪,只看准了嫂嫂老实口拙,天赐跟澄儿还小,不能护着他们娘亲,就趁机欺负她。”
姚氏听了这番胡缠,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伸着一根手指虚虚点着廷珑的额头咬牙,何氏也抿着嘴笑个不住。
若澄窝在姚氏怀里,因初到认生一直有些拘束,此时见屋里热闹,渐渐放开手脚,虽不明所以,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他是个大眼睛圆脸的相貌,比起哥哥来像母亲更多些,笑起来一边脸上还有个酒窝儿,刚刚四岁,漂亮的像个小姑娘。
廷珑见他笑嘻嘻的可爱,忍不住伸出蓄谋已久的魔爪在那长酒窝儿的地方捏了捏,怪阿姨似的问道:“姑姑说的是不是啊?若澄。”
若澄哪里晓得是不是,乍被人在脸蛋上掐了一把,先是愣了下,随即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害怕,一扭身缩进了姚氏怀里,又唯恐避之不及的把小胖手盖在脸上。
廷珑见他一边用手遮着脸,一边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从指fèng间偷看,就又嬉笑着凑上去,猛的对着他指fèngchuī了口气。若澄小猫似的惊叫了一声,迅速把头拱到姚氏怀里去了。
姚氏见了忙忙护住孙儿,又伸手去拦廷珑,呵斥道:“这丫头,越大越疯疯癫癫的,全没个当姑姑的样,也不怕吓着你侄儿。”又揽着若澄哄道:“澄儿不怕,奶奶在这,谁敢欺负咱们澄儿,奶奶打她。”
若澄闻言探头探脑的转过来,见欺负他的“姑姑”怕怕的样子,就扭过头去在靠山奶奶的脸上轻啄了一下。姚氏因他生下来就一直不在自己身边,并不像对天赐那样打心眼儿里疼宠,此时却整颗心都化了,抱着若澄一口一个乖孙的摇晃。
廷珑失笑,揽着天赐道:“呦,这小马屁jīng是随了谁?天赐小时候也没这么会哄人啊。”
姚氏就道:“天赐这孩子从小就别扭,喜欢什么吃的玩的从来不说,非得叫人看出来,主动递到他眼前才高兴了,越是这个xing子越是叫人怕委屈了他,恨不能整日围着他转,真真叫人疼到心眼里去。”说着,将天赐拉到身边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道:“越长越像他爹,只是太瘦,就剩一把骨头了,需得好好补补。”又笑着扭头支使廷珑道:“jiāo给你了,趁着还在家里,好好显显你的手艺,也不白叫你这些年姑姑。”
廷珑笑着答应一声,道:“知道了,只怕是娘又想什么吃的了,平时不好意思要,如今就打着孙儿的旗号使唤我,快,娘就直说了吧,我这就去吩咐厨房接风宴再补上两道菜。”
姚氏又是气又是笑,指着廷珑的眉心恨声道:“这丫头,越大越贫嘴,敢是以为你嫂嫂回来,我就不打你了?”
廷珑晃晃脑袋,作势往何氏身后一躲。何氏忙笑着打圆场道:“妹妹的手艺都学起来了?可是方家那边赶着要定日子?”
姚氏笑道:“日子还没定,不过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她懒的很,我叫她早早学起来,省的现上轿现扎耳朵眼。”
何氏也笑:“我也是这么想着,从接了信说妹妹定下亲事,就开始四处搜罗绸缎,香料,瓷器,家什之类的,又碰巧得了一副huáng花梨芯的木料,板材极宽,媳妇儿就做主在那边找了个老苏州的匠人打了张拔步千工chuáng,这回一起跟船运来了,娘等下看看合不合给妹妹用。”
姚氏听说她还打了张chuáng就责备道:“你们在杭州府,有什么时新的料子带些回来给她裁四季衣裳就够了,搜罗这些做什么?她的陪嫁家什我一早就给她打好了,该置办的也都置办了个七七八八,何况,你们小夫妻两个能有几个私房,别都填在这丫头身上了。”
何氏就笑道:“也没弄别的,青瓷、绸缎数杭州府的最出名,上品的香料遇上了不留下,怕用到时有银子也没处买去,千工chuáng也是苏式的做工最讲究,难得有板材那么宽的,不过是顺手,花的也是娘这些年给的体己。”
儿媳妇儿肯这样为闺女打算,姚氏看在眼里还是喜欢的,见她这样说了就笑道:“难为你有这份心,珑儿还不快跟你嫂子道谢。”
廷珑知嫂嫂是真心疼自己,并不全为讨婆婆的喜欢,也感大嫂的qíng,真心实意的上前施了一礼,何氏笑嘻嘻的一把将她拽起,道:“快别,小姑子不在婆婆跟前挑拨嫂嫂的错就阿弥陀佛了,哪敢受你的礼。”说的娘几个都笑了起来。
笑过,姚氏揩了揩眼泪,道:“你爹跟廷玉怎么这半日还没回来?再饿着孩子。”又叫人拿点心来给先孩子们先垫垫。
何氏就问道:“爹这是去哪了?”
姚氏道:“分家的事信里不是都跟你们说了,老铺一半归了咱们家一半归了你二伯家,结果前两日,你二伯不知是怎么想的,把他们那边老铺的掌柜的和好些伙计一发辞了,这里头好些都是给咱们张家做了一辈子的老人,你大伯气的不行,叫了你爹去商议再把人请回来,一家分几个养起来。”
何氏不大知道前因后果,听了就答应一声也不再问,又说些别的闲话,天擦黑张英才跟廷玉一同回了来。
何氏见了公公忙起身见礼,张英也难得开颜,笑着颔首叫她坐,自己也在上首坐了,问了一路上风霜,就将两个孙儿叫到跟前细细端详。天赐见了爷爷就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脸上也恭敬起来,不像在奶奶跟前那样腼腆。张英见他神态端凝敦厚,举止也自律规矩,活脱脱又是个小廷瓒,就十分满意,再看若澄年纪还小,憨头憨脑的,也看不出什么来,只眼睛黑亮灵透看着像个聪明的,也越看越是喜欢,就把他抱在腿上,开始问天赐的功课深浅。
姚氏一听,忙道:“老爷真是的,刚到家就问这些,也不让孩子歇口气。”说着就一叠声的吩咐廷珑开饭。张英一笑,道:“好,先吃饭,吃了饭再问。”
开了家宴,姚氏抱着若澄拣他能吃的喂了些,奶娘就上前来接了过去,要带他去安顿了歇息,姚氏跟何氏商量了商量,因她们回来的突然,给廷瓒一家预备的院子还没铺陈,就叫何氏暂带着若澄住到廷珑的院子,天赐就跟廷玉住一个院。廷珑听了,忙叫丫头带着奶娘去了,就安置在廷瑗来时住的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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