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典央回神,挟了口菜放于碗里,却仍是忍不住问了声,“小翼,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
许乐湛留了留神。
“看书呀。”苏绵翼并不隐瞒,答得理所当然。那山dòng里于医道方面称得上是应有尽有了,针灸、食疗、药典、验方、推拿、接骨,甚至动刀都有。
“看书?”典央愈发迷惑,自己并不曾藏着这些书。
许乐湛喝了口粥,低垂下眼,这个苏绵翼倒底藏了多少秘密呢?看似简单坦dàng,却又身负重重迷团,让人摸不清她的底。然而这样想的许乐湛于心底倒透出几分希望来,或者她真的可能如奶奶说的医术高明,解得了拖了七年之久的毒也不定。
“二少爷,新腊到了。”夏夜其实是很热闹的,天上有满目繁星争辉,地上亦有满耳虫吟鸣响。但是这个驿馆的西侧一间厢房里却奇异的安静,闷热中又略带烦躁的安静。
“二少爷。”一个身着淡灰色夏衫的家丁擦了擦流下脸颊的汗,躬着身。
“府里有事?”许简章没有回过身,依旧倚在窗台上,夜风徐来,稍稍解去了些暑热。
“是,芍儿被调到乌州本房了,听说是因为她支使太夫人身边新收的一个……呃,姑娘,被大少爷调走了。”
“新收的姑娘?”许简章轻轻屈指敲着窗格,语气淡淡。
“呃……其实是个丫鬟,但据说这位姑娘救了太夫人一命,所以请进府来时大少爷特别看重。”
“特别看重?”许简章一挑眉,回过身来,“怎么个看重法?”
“嗯,就是月俸极高,有八两银子,且连大少爷自己也称呼其为苏姑娘。”
“她叫什么?”
“苏绵翼。”
“苏绵翼?绵翼……这个名字倒颇为不俗。对了,可查出她的身份背景?”
“这个……”新腊再度抹了把汗,“并不甚清楚。只知道她是半年多前才来的平州,差点饿死在平岩那儿,是典央师傅看见了救回来在铺子里当个帮工的。”
“哦,查不出来历。”许简章重又转回身去,双手俯趴在窗棱上,“刚刚你说救了太夫人一命,这是怎么回事?”
“那日太夫人去光佑寺里求愿,回来时遭蛇给咬了,正巧碰上她,给治好的。”
许简章一凝眉,“平州有那么毒的蛇?”
新腊忽然觉得屋子里又闷热了重,汗顿时直淌着流入背心,“回二,二少爷,据说这蛇已经害了好几个茶农了。”
“我没问你这个,我问的是平州有那么毒的蛇么?”他依旧背对着新腊,但语气却透出十分的冷意,让新腊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汗毛一竖,继而连脚背上都渐渐渗出些汗来。
“回,回二少爷,小的,小的不知。”
“你不知?”许简章回过身朝他一笑,“那么你上头那位总管许作严,他知不知道呢?”
新腊腿一软,跪倒在地上,“二少爷饶命,小的只是照着许总管说的去做的,其它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哇!二少爷饶命,饶命!”
“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许简章怒叱一声,“回去告诉许作严,如果他再敢擅作主张,要想像许亦文的那种结果是不可能了。”
新腊抖了抖,“是。小的记下了。”上次许府另一位总管许亦文暗中威胁天都那些来替大少爷看病的名医,下场可是一条膀子啊!
“起来吧。你远来辛苦,这次又是跑哪儿的差啊?”
“回二少爷的话,这次是去桐州送封信给泰隆商号秉老板。”
“嗯,从平州去桐州,还要转来我这里,的确是绕了远路。这么着,这儿有一百两银子,你先拿着使,若有不够回头再给你补上。”
“谢谢二少爷赏赐。”
“你自己警省着些,由家人亲送书函,定是十分要紧,途中若有闪失,你一条小命可担待不起。”
“是,小的记下了。”
“去吧。”
“是,小的去了,二少爷一路顺风。”
“大少爷,桐州泰隆商号的回信到了。”
“到了……”许乐湛接过信件,阅毕,jiāo给青笔。青笔即将信就烛火烧了。
“晚了,你且去睡吧。”
“是。大少爷好睡。”青笔轻轻将灯烛chuī灭,慑手慑脚地退出屋子。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了,各为其主呀!许乐湛轻轻按着胸口那点赤红,瞧着满地月辉银霜,有着淡淡一点惆怅。当初简章初进许府时,还不及桌子高,那时他也不过七岁,但就有那么个扎着两个髻的小童子牵着自己的衣角叫“哥哥”,整日只知道追着跑。入了学,渐渐喜欢争qiáng,读书有天分,也颇为出色,那时的小简章总是会撅着嘴气西席表扬自己多过于他。十五岁那年他在山上被人误伤,中了毒,哭得最凶的也是他。可及入了宗,他却渐渐变了。一个许姓,倒让原本是兄弟的二人渐渐变得不是兄弟了。
许乐湛长叹一声,闭上了眼,小时候简章的眼天真灵气,坦dàngdàng的就像现在的苏绵翼,可比她爱笑,也比她伶俐。不知为何,许乐湛的心神转到了苏绵翼身上,感觉她盯着他喝药吃饭的神qíng有些稚气,又有些亲切。奶奶看他的眼神是愧疚又心疼的,娘的眼神也是如此,下人的眼神有畏惧也有可惜,但只有她,像是怕他任xing似的,监督的意味浓浓,令他失笑。
不过说起这个,倒让他有些苦恼于她的用药。看今儿典央的神色,许乐湛已明了苏绵翼的医术不在典央之下,不定更胜一筹,所以她的方子怎么开就怎么用,他不想让其他人gān涉,进而造出什么事端。只是她什么无用什么不用也太过……唉!只怕日后还有得苦。
第五章
午后,许乐湛照例是会睡会儿午觉,但他向来浅眠,何况外头蝉儿也忒聒噪,是以他躺了近一个时辰了,却仍只在似睡非睡间徘徊。
蓦地,手腕处微微一凉,只觉有软软一物贴在皮肤上,使得他的手本能地一颤。那感觉立时便没了,但他此时神志亦完全清醒,只是仍闭着目假寐。果不多久,那感觉又来,这次许乐湛明显感觉到那是三根手指,先是浮搭,继而微微用力,推筋至骨,如此反复三次,方才放开了他的左手。许乐湛以为这便完了,谁想身边又传来蟋蟋嗦嗦的声音,接着chuáng身微动,有人爬上了chuáng!许乐湛忽然浑身崩紧,继而又放松下来,唇角微抿,带上了丝轻叹。
果然这次换了右手。许乐湛缓缓张开眼,一抹熟悉的身影正一脸专注地趴在他chuáng上替他诊脉。这丫头还真不知道避嫌!那三管透明得几乎看得到血管的手指切着他的关尺,但再往上前,却见她秀眉微蹙。“怎么?”
“嗯……这治起来还真是颇为麻烦……不知道敢不敢冒险呢?”她顺口答着,早忘了手下的人本该睡着。
“何不试试?”许乐湛微笑。
“嗯,得试试看……呀!你醒了?”苏绵翼此时才回过神,但坦dàng的眼神却只有惊异没有心慌。
许乐湛忽然觉得自己是过于小家子气了,她秉xing真醇,是自己心思不正。于是他道:“你打算怎么试?”
“这个……”苏绵翼忽然不想说了,她抿着唇犹豫了许久,想不说,但在看到许乐湛闪着些许希冀的眼神时又忍不下这个心。唯要处,当予病者以必治之望,使之心中存机,疾已三分可望愈矣。她想着典央师傅说过的话,咬了咬唇,道:“你信我么?”
许乐湛微诧,信她?这要他一时就定下来恐怕困难,可是看她的襟怀坦dàng,简单明澈,又不似狡猾之徒……他看着她缓缓点头,“我信。”出口时已平静而笃定。
苏绵翼开怀一笑,由眸中she出极亮的一道光彩,看得许乐湛有一时的怔忡。“好,既然你信我,那我就可以试试看了。不过,我没有十成的把握,最多只有八成……还有,在解毒之前,我要先把你之前压下去的毒给勾起来,可能会非常痛苦,你要治就必须qiáng撑……”
许乐湛皱了眉,一手轻扬打断她,“这事恐怕我说了还不算,你若是这么个治法,还得和我奶奶去商量一下,只要求得她的全力支持,那府里就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他必须考虑到如果病势一起,来自府中的压力就势必不会少,到时他自顾不暇,恐怕对她而言就不妙了,光是娘这里就过不了关,更别提府里还有多少人看着她呢!
“先找太夫人去说?”苏绵翼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地以为这需要太夫人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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