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怎么说?”许乐湛有些意外,难道说她还有其他背景?典央说他是在平岩捡到的她,当时的苏绵翼看去就快饿死了,而且半年多来,也未看出她懂什么医道。
“我有时睡梦里经常会觉得有人的手指搭在我右手尺关处,时轻时重,这分明就是典央诊脉时的感觉,但又稍有不同。而每当我睁开眼来,总见她把我的手放入薄毯里,仿佛不经意。后来我便觉得自己的头颈不再酸了,腰也好了许多。”
许乐湛深思了会儿,“那你近几日吃过些什么?”
“没什么呀,不过是吃了些水产海鲜,其他也没什么。”
“菜色是谁配的?”据他所知,有食疗也可治病。
“呃……这个,好像是小翼吧。”
“唔。”许乐湛忽然像是意会到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齐流泠见他不说话,有些心急起来,同时又有些暗恼,这个孙子太聪明,实在太不好拐了!“湛儿哪,你看,她会医,不定医术比典央还好,要不安排到你这儿,一则让她瞧瞧你,另一则你也试试她的底?”
许乐湛暗叹一气,并未说话,却是拿眼直瞧着齐流泠,直到她被瞧得心虚起来,“奶奶的意思就这么简单?”
这是不好认的一句话,认了一定会被他给打发,而直说的话,她不敢确定孙儿的心思。“你那么聪明会不知道?”
“奶奶!”许乐湛有些微愠,“您也不想想,我这么个身子,那是害人家!”
“可是,可是,谁也没说一定治不好呀?她懂医,不管怎样也是个机会不是?你怎么肯定她一定不能医好你?湛儿,试试好么?就试试……”齐流泠说着,眼圈不禁红了。
许乐湛长叹一声,闭上了眼。齐流泠眼见他这样,心中一喜,一切都jiāo上上苍去安排吧。
是夜,齐流泠看书的眼神时常朝苏绵翼瞟去,烛光里她的柔和的侧脸,线条婉转,盈盈有晶莹之色,玉润之泽。这丫头长得真是不差哩!
苏绵翼轻轻剔着药末,当然知道齐流泠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辗转不去,但她本无甚好奇心,于此时亦是安若无睹。
“小翼……”齐流泠低唤了声,又有些犹疑。不知为何,她对苏绵翼总是有着一种极微妙的敬重,即便她一直是安静又淡然的。出身不凡!这是齐流泠心底下的定论,但看其随和,又不顶像,让人费解。“小翼,你,呃,你愿不愿意……”
“嗯?”苏绵翼轻扬起脸。
“你,咳,我是说,咳咳。”齐流泠忽然有些支吾起来,毕竟是她单方面决定送她去湛儿那儿的,万一她不愿意……
“太夫人有些咳嗽?”苏绵翼眉一敛,起身走到她身旁细看脸色。
“呃,没有没有!”齐流泠连忙否认,“我是说,你愿不愿意去照看一下我那孙儿……我是说,你的心细,又懂些医,他久病在chuáng,常年吃药,没一个你这样的人在身边照看,我,我想……”
“好。”苏绵翼听明白了意思,很gān脆地回应。
“好?”齐流泠惊讶于她的果断,竟似寻思了许久才得的一个机会呢!她细瞧着苏绵翼的神色半晌,渐渐有些惊喜起来,试探着问,“小翼,你看湛儿的病还有望治么?”
苏绵翼见问一呆,随即沉吟了会儿,才缓缓道:“麻烦。”
“麻烦?”齐流泠又是欣喜又是不解。不是无望,只是麻烦,只是麻烦!
“嗯。”苏绵翼点点头,又想了半天,重新开始剔药末。
“大少爷,该喝药了。”苏绵翼将药碗捧至chuáng前,对着还未掀开的纹帐道。
嗯?许乐湛诧异地掀开帐帘,今儿的药怎么来得那么早?自己还未起呢!“是你?”
苏绵翼朝他点点头,也不挂起帐钩,直接将药递给他,“大少爷上次说清晨即起仍有咳嗽,这药便得趁热喝。”
许乐湛一手挂住帐钩,一手接过药,谢了声,“麻烦了,扶疏呢?”
“扶疏姐姐给太夫人叫去了。”苏绵翼盯着他的药碗,神qíng似是监督。
许乐湛瞧着她,微抿唇角,喝了口药,却差点吐了出来,“怎么那么苦?”
苏绵翼无辜地回他一眼,“药中有huáng连,白jú,自然会苦些。”
许乐湛不抱希望地朝她身后一看,果然是没有凉水与砂糖。看她的神qíng并不似能放着他不喝的样子,许乐湛叹了口气,认命地一闭眼,一气灌尽才吐出一口气来。整张脸皱在一块,他感觉到她奇怪的目光,“怎么?”
“我以为你吃惯了药的。”苏绵翼将空碗放于桌上。
“从没那么苦过的。”而且也有扶疏准备着凉水漱口与砂糖调味。
“以后要多练练了,会有更苦的。”苏绵翼轻轻一笑,日后若是补元,还得用灵芝,这本是极苦的。当然红参也是行的,只是药力不如,便舍了不用。
许乐湛生平第一次怔愣当场,久久说不出话来。
“师傅,这是昨晚小翼送来的方子。”扁chūn藤将一张方子jiāo给出诊回来的典央。
典央接过一看,缓缓点了点头,“嗯,止咳平喘,兼顾清凉理肺,不错……只是药量略微有些重,咦?怎么没加甘糙呢?这有huáng连,又有白jú,是苦极了的……”
武化在旁cha嘴道:“大师兄说了的,但小翼说甘糙无用,就没配进去。”
典央叹笑一声,“这孩子,饶是天赋过人,终究还是欠缺经验。这药哪有人喝得下去?对了……这药……这药莫不是给大少爷喝的?”典央由失笑渐至惊诧,药方是开得对的,但大少爷……他这般金贵,如何喝得了这种药?唉,明日看来得去许府一趟了。
许乐湛是在早膳过后才知道自己早上吃了次冤枉,对着典央的关心与勉qiáng克制的好奇,他哑然半晌才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没有吭声。
典央以为他是恼了,连忙劝说:“我回头就与那孩子去说。这孩子经验少,难免出点乱子,但方子是极恰当的,很细心。”
许乐湛似就要答应下来,临口却又改了,“甘糙一事你与她说便是,只这方子,往后但凡是她开的,就照着她的药配,半点不许少,也半点不许多。”
典央微微有些惊异,但又不知如何启口,只得咽在肚里,“好,大少爷放心。”
“嗯。”许乐湛应了声,转出些笑脸来,“典师傅,午饭就在这儿用吧。正是苏姑娘配的菜色。”
“哦?”典央又是一诧,叫小翼为苏姑娘,分明是颇有些尊重,然却连配菜这类的杂事都让她做了?
“扶疏,跟苏姑娘说一声,请她多批几个菜,典师傅也在这儿吃。”许乐湛随意吩咐。
“是。”扶疏放下扇子跑去厨房。
“批几个菜?”
“从昨儿起,我的三餐吃什么,多少菜色都由苏姑娘全权安排。”他说得语气极淡,但心中却暗叹一声,如今却是连多少菜色都由她说了算了。不过,好在自己并不挑什么,只要味道可口,什么菜色她定就她定。
“哦。”典央眨了眨眼,对于苏绵翼在许府里的地位不禁有些疑惑。
一刻后,下人陆陆续续地将菜捧了进来,几盘jīng细的放在小移几上推至chuáng前,另备一份不尽相同的则摆在圆桌上,显是招待典央。
典央瞧了瞧,圆桌上摆的正是一碗红枣炖羊心、一盘莲子锅蒸、一锅鲜蘑丝瓜煲、一碟五味猪肚,清清慡慡,俱是夏日养心安神,以解燥热之食。典央呵呵一笑,对着最后一个走进来的苏绵翼道:“可真是有心哪!都讲究起四时之品来了。”
苏绵翼淡淡一笑,莹白的脸色因方才在厨房受热气一蒸,略有红晕,粉盈盈的,煞是好看。她朝典央点了点头,叫了声“典师傅”便看向扶疏替许乐湛布置的几个食盘。典央顺势看去,大少爷的午膳自是更为jīng巧些,红枣炖羊心还是一样,不过量上减了五成,另外还有一小盅川贝雪梨猪肺汤,一碟攒丝燕菜,更为清新慡口。典央看着看着,渐渐心中泛起些疑惑来。川贝雪梨猪肺汤,当有润肺化痰止咳之效,攒丝燕菜也是相近,此为食疗。但是这食疗俱带着七分富贵气,试想,若非大户人家,哪来的心力物力搞这些养生之道?因此,于这一项,典央并不曾深究过,但现在看来,苏绵翼于此亦是娴熟,由此推论,她入医道当有相当根基,并非半年时间可以积累。
典央的疑惑,许乐湛看得分明,也不作声,只招呼了声:“典师傅莫要客气,随意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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