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以后几天一直如此。海地不解,郑中溪回避他做什么?他们两人的jiāo往是得到皇上首肯的,并不算朋党。难道郑中溪在北疆事qíng上有什么其他看法?他不yù连同海地一起采取行动?
不说海地不得其解,却说钱修齐为胸中一团正气驱使,进宫冒死觐见皇上,陈述北疆厉害。皇上见他字字戳穿自己的图谋,心中震怒,一个“死”字滚到嘴边,却一眼瞥见钱修齐一张年轻纯净的脸有了深刻的痛苦,包含热泪的眼睛对自己有深深的期待,他忽然想到了死去的崇仁。崇仁脾气不是很顺,生气起来也是那样噙着泪水满怀期待地看着父皇,看得出他的心里对父皇的信任和爱戴,所以才不会阳奉yīn违,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是“是是是”。皇上的心不由软了,想了想才挥手做出略施薄惩的决定,二十大板,免职,对于钱修齐来说,已是大幸。抱着一死之心的钱修齐没想到还能捞回一条xing命,心里却是似乎忽然体会到了皇上的无奈,他不是噬杀的君主,他也是不得已,为了江山社稷,他不得不有所放弃。这一刻,钱修齐觉得自己仿佛成熟了很多。
不过钱修齐不敢回家,他很清楚把自己的身价xing命捆绑在他身上的娘看见他罢官挨打会有如何的反应,他不愿意自己心烦意乱的时候还面对一个哭哭啼啼的娘,所以当他太监被抬出宫门,被自家佣人扶上轿子之后,忍痛说了句:“把我送去客栈,然后你们回家,老太太问起,你们只管说我心qíng不好,自己找地方散心去了,不要告诉她我在哪里。”
被直接抬进粥粥家客栈的钱修齐面无人色,额角都是huáng豆大的汗珠。他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吃过那么大的苦头,以前因为读书好,连先生的板子都不曾挨,现在却是实打实的殿前二十大板,把钱修齐的小命打掉一半。正好王秋色在店堂巡过,看见钱修齐的样子大吃一惊,忙叫伙计把他抬进内屋,放到蒋懋的房间。蒋懋本来一直撑着眼皮倔犟地抿着嘴坚持着,但是一旦躺到暖暖的大炕上,全身一阵轻松,是自己该做得都做了,能做到的也做到了,问心无愧了。所以头一垂就昏死过去。这一来把王秋色吓了一跳,一边吩咐快找大夫来看,一边把孩子jiāo给潇子君,捏住钱修齐的手腕把脉,测得脉象还算正常,这才舒了一口气。
看大夫进门,潇子君拉着王秋色出来道:“这孩子大概为北疆的事惹的祸,这几天他一直拖着我问这个问题,显然太过投入,但是这种事哪是他这么小的人cha得了手的?这不,这么好的前途可就毁了。听粥粥说他们家老爷就看重他是家里唯一读书做官的,现在这样子,不知道他该怎么面对他父亲?”
王秋色站在门口往里看着,一边道:“这孩子实诚,比蒋懋和粥粥这两个鬼机灵实诚,不过可能皇上也是知道他这一点,所以才没把他太怎么样。他一定自己也知道会出什么后果的,否则不会受了伤反而跑我们这儿来,这孩子有担待。”
潇子君点头,道:“他已经说下的亲事不知道会不会因此给chuī了,好在他原也不怎么喜欢。”
王秋色摇摇头,道:“书生意气上来,死谏的主儿都有,修齐是给老书教混了。不过也好,总归也是博个好名声,回乡去也有人尊敬。”
大夫给钱修齐处理了伤口,出来向两位说明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外伤和气急攻心。但是钱修齐却是一直昏睡不醒,药都灌不进去。生生把王潇两女急死。
直到第二天中午才一口悠悠气出,算是活过命来。
而皇上那天看着钱修齐挨完二十大板抬出去,一人默默喝了半天茶,这才抬头叫大内总管调查钱修齐来前行踪。
这个大内总管千辛万苦做到这一步,原本就是个机灵人,细细调查下来,发觉事qíng大大不妙,牵涉到的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不止有皇子,还有首辅大臣。如今皇上最看重的是崇孝,看来以后便会传位于他,此时拍他马屁都还怕跟不上号,哪里敢把他往事儿里扯?而郑中溪难道又可以得罪了?他的孙女将是未来贵妃,甚至皇后,得罪了他以后会有什么结果,简直不用脑筋就可以想出来。大内总管把事qíng翻来覆去问个仔细,又一人独自想了半天,这才向皇上汇报,说值房里本来人多,后来只剩郑中溪和钱修齐两个,但是还没两三句话的功夫,王爷便进去了,进去也是没两三句话功夫,钱修齐便冲出门外独自发呆半天,然后才要求面见圣上。大内总管原想给两位大人撇清,不想听在皇上耳朵里,这话便有了另外的含义,一个老臣,有的是办法在三言两语间把个年少冲动少年的qíng绪激发出来,叫他冲头阵,做pào灰,而老臣站在背光处挑拨。所以见海地进去,郑中溪就不便多说,一下撂下重话,把个钱修齐bī上前线。
皇上心想,郑中溪历经两朝,老谋深算,心事之重,怕是天下无人可以看透,他要是想做出什么来,那真是防不胜防了。他与包广宁不同,向有清誉,被天下读书人奉为楷模,即使上回儿孙作孽这等事也动摇不得他,最后只有大家各退一步,郑中溪降三级使用。他要有了异心的话,恐怕就难掌握了,起码天下悠悠众人之口是难堵的了。想到这儿,皇上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把手中的茶杯盖子轻轻一挑,杯盖便跳出杯口,滚出桌子,掉到铺着云纹花岗岩的地面上,立刻应声而碎。皇上看着地上的碎渣,挑起嘴角微微一笑,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
海地为一直不能找到与郑中溪单独说话的机会而烦躁,回家自然是把这些与影子说起,如今他们两个相处得极其和谐,什么话与影子说了,影子一定听得懂,虽然不会乱出主意,但是却会侧面点他几句,或者知道察言观色,不会在不合适的时候做出不合适的事来,所以海地一到影子身边,就觉浑身轻松。但是今天他却完全轻松不起来,郑中溪的态度太怪异,叫他琢磨不透。
影子了解了事qíng原委,便沉吟一会儿,请缨明天一早回娘家一趟。海地一听立刻来了jīng神,是,哪有爷爷不见自家归宁的大孙女的道理,即使找理由不见,凭影子这刁钻古怪的脾气,也总有办法把爷爷磨出来的,影子回家一趟,看郑中溪还怎么回避。
影子不想刺激正妃,所以回娘家也没怎么张扬,她有王爷的宠爱就行了,要那面子做什么?都是虚的。没想到才进家门,见过奶奶娘亲,刚想脱下大衣儿,就有家人来传,说爷爷在书房等她。影子奇快,为什么不见海地,明知道她来是为海地探口风来,却又要急着见他,真搞不懂爷爷卖的是什么关子,不过她相信爷爷一定有爷爷的道理,而且也一定是很有道理。
影子走进爷爷书房,却发现几天没见,爷爷苍老好多。看见影子,郑中溪才勉qiáng微笑了下,道:“你有王爷的孩子了?”
影子羞涩地点头,但是立即道:“爷爷,海地想见您。”
郑中溪撇开眼,看着红木架子上一盆郁郁葱葱的天竹盆景,心不在焉地道:“如果是儿子的话,你要好好养育他,而你尤其要收敛锋芒,以免遭他人嫉妒。”
影子道:“是,爷爷,我今天回家就没怎么排场。”
郑中溪点点头,道:“那就好,你很懂事,比你几个哥哥弟弟qiáng多了。以后记得只要一心对王爷好,绝对不可凭借着点小聪明gān预政事,那会遭王爷猜忌,但是你又必须了解政事,否则你遇到便会王爷无话可说。唉,这个分寸你自己好好把握吧。”
影子听得莫名其妙,心里隐隐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升起,爷爷今天说话怎么像在说后事?她一想到这个,冷汗从后背渗出,起身跪到地上,眼泪一下冒了出来,“爷爷,你是不是心里藏着什么,说出来,或许海地还可以帮上一点忙。”
郑中溪缓缓起身,拉起地上的影子,还是微笑着道:“你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起来。回家告诉王爷,该gān什么还是gān什么,多做事,少说话,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什么问题,等它出来了再去解决,否则,远的崇高就是例子,近的那个钱修齐也是例子。你叫他放心,天塌不下来,入侵者不会得逞,我已经有了布置。”
影子心里更加不安,拉住爷爷的双手泪如雨下,却是说不出话来,好久才道:“爷爷,您也该为自己想想,不要光顾着朝廷天下的。”
郑中溪呵呵笑着,但是声音里却有一点空dòng,没有以前那样深沉浑厚。他没有多留影子,赶着叫影子赶紧回夫家去,至此,影子也知道爷爷不会多说什么了,他一定是酝酿着做什么大事,但是他不想连累家人,不想连累他看好的海地,所以他什么都不说,任何事qíng都自己扛着担着。
第六十章
北疆,chūn暖而花未开,小股敌人的来袭越来越多,将士只是严守不出,天天晚上往城头浇下温水,让城墙连夜结冰,滑溜难攀。不过随着chūn分阵阵chuī近,这种办法已经越来越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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