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地,便哀伤起来。十八年。
沫芹不敢说话,索xing带着所有的侍女与小尼,悄悄地退了出去。于是,房中便静默起来。
片刻之后,宇霓忽然说:“旋眸,你是不是仍然怨恨皇兄?”
旋眸虽没想到宇霓会问这样的话,却切切地说:“这种怨恨不会轻易地消却!”
“可是,旋眸,难道你从来都没想过,他其实也并不想那样做?”
“他是皇帝,他不想做,谁还能bī迫他吗?”
“正因为自己是皇帝,所以他才不得不那样做。旋眸,不是他本来便如此心狠,是皇位bī得他不得不如此心狠啊!”宇霓说。
旋眸表qíng踉跄地问:“为何你竟不再恨他?他杀死了我的父亲,杀死了你最心爱的男人,你为何竟不恨他?”
“不是不恨他,只是因为太过了解他,所以知道,他是被bī才会那样做。”宇霓轻轻地叹气,说,“旋眸,其实你比我更了解他,其实你早已明白,他那么爱你,如若不是因为被bī无奈,怎会做出令你悲伤甚至怨恨他的事qíng……可是,你却固执地不肯正视这种明白,狠心地撇下这里的一切,一走,便是一十八载……”
旋眸踉跄地后退,挣扎着说:“心狠的人不是我,是他!他bī死了深爱着他的淑妃,bī死了自己年仅两岁的女儿仙弘公主,他还暗杀了我根本威胁不到他的父亲,间接害死了我无辜可怜的母亲!他害得司寇尚书家破人亡!他害得我们泠氏名存实亡!……不是我不肯原谅他,是他做得太过分!是他……是他太过心狠毒辣!”
宇霓一把抓住了旋眸:“旋眸!”
旋眸甩开了宇霓的手,愤愤地说:“我原本以为你会和我一样,用我们自己的方式惩罚他,可是,原来我错了!我竟忽略了你和他是同胞兄妹,你们血浓于水,而我的父亲,却不过是一个从来未曾给你片刻温存的外人!你对我父亲的qíng意,也许脆弱得不堪一击!”
“旋眸,你不要这样任xing!你已经不年轻了,你的孩子都已经称帝八年了,你这样固执地活在仇恨里,会带给所有的人以悲痛与哀伤的!”
“不!”旋眸忽地吼,“你为何要这样说话?明明我是受苦的人,我是被害的人,我是无辜被悲伤侵袭的人,可你为何要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我的身上?宇霓,我看错你了,是不是?可是,你到底为何在灯淌堂戴发修行?”
宇霓盯视着旋眸,蓦地深深地叹气,说:“我不是在逃避,亦不是在折磨谁,我是在赎罪。茶昶不得不做了错事,我作为他唯一贴心的家人,必须要用自己的青chūn岁月,来向苍天祈祷,为他赎罪……”
旋眸的心,猛地,无可遏抑地颤抖:“宇霓……”
宇霓却缓缓地走回到香案前,面对观音大士而跪,淡声说:“今生生在皇家,是我无法逆转的命运。今生无法得到泠玖炎的心,亦是我无法逆转的命运。而今生从此在此处为别人而陪伴青灯古佛忏悔终老,也许更是我宇霓的命运……”
旋眸踉跄地往外奔。不顾侍女与护卫,不顾自己频繁地跌倒,一路狂奔出了灯淌堂。
而灯淌堂内,那所小小院落中,有一个男子身影,从观音大士金像侧旁的一个小门里走出来。
他的身躯依旧高大英挺,他的面容依旧英俊非凡,他的皮肤依旧光滑润泽,他的气质依旧高贵凛冽而不容侵犯。
他径直走到宇霓的身旁,与她一同向观音大士跪拜。他双手合十,闭着眼,向大士叩首之后,轻声说:“谢谢你,妹妹。”
宇霓仍然面无表qíng,说出的话却仿佛蕴涵了千年万年的寒冰:“不必谢。我说过,这是我的命。”
“……”
“我若早知道旋眸已然回京,一定会去拜见她,一定不会让你曾经的盲女皇后亲临这里。而你,不仅不告诉我,却还悄悄躲在内室,窃听我们的对话……茶昶,此时此刻,我真不希望旋眸会因我的话而正视现实。”
“……无论如何,你都是我最贴心的皇妹。如若有一日,旋眸回心转意,你便是本朝最大的功臣。”
“我丝毫不稀罕做什么功臣。”
“为兄知道。但,我仍要再次对你说,你的功劳会德荫到你的女儿身上。我发誓,我会尽心尽力,给沫芹天下最昂贵的幸福!”
“……”
第二章 东厢记 1
皇帝一下了早朝,便微服出了皇宫,径自奔向泠氏丝绸总店。
他像个孩子一样地,开心地奔到东厢,却见房中只有侍女与太监在。
他的失望在所难免。他等了片刻,便起身,想去灯淌堂,却在刚刚迈步到院中之时,看到自己的母亲失魂丧魄地奔了进来。
他吃惊地奔上前去扶住她,连声问:“怎么了,母亲?您不是去看望宇霓皇姑母吗?”
旋眸不说话,只是狠狠甩开了皇帝的手,径自往里奔。
皇帝大惊之下,命令侍女赶快去搀扶他的母亲。然后,他走到院外,扫了一眼尚未来得及收起的软轿,问负责这所宅院里大小事务的掌事太监:“到底怎么回事?”
掌事太监有些战战兢兢地说:“回陛下,奴才不知。”
“你不知?”皇帝蓦地作怒,“朕命你照看太后行宫,太后今日如此,你居然说你不知!”
掌事太监急忙跪地:“奴才该死!求陛下恕罪!”
皇帝怒火正盛,却见沫芹急急地走进来。他立时把怒火一抑,问:“沫芹,到底是怎么回事?”
沫芹将事qíng经过大概说了一下。但毕竟,旋眸和宇霓的对话,她并未听到。所以,她亦不能告诉皇帝,太后究竟为何如此。
皇帝心念一转,大略明白了,于是平静地说:“沫芹,没事,你回府吧。”
“是,沫芹告退。”
直到沫芹的身影在视野之中消失,皇帝才把思考的心念收回来,对仍然跪在地上的掌事太监说:“没你事了。”
“是!谢陛下不责之恩!奴才告退!”
掌事太监正速速地往后退,却忽地听皇帝说:“回来。”
掌事太监急忙哈着腰身:“是!”
皇帝顿了顿,说:“从今日开始,太后的一举一动,你必须随时向朕报告。”
“是,奴才领命!奴才告退!”
皇帝轻叹一声,转身走进东厢。
但是,他的母亲并不在东厢。
他心一动,命所有的宫女太监退出去,只身走进了正房。
正房正中,两个牌位之前,他的母亲深深地跪着,瘦弱的肩头不停地颤抖。
他驱步上前,心疼地将她搂入怀中,轻声唤:“母亲……”
旋眸qiáng忍不住,蓦地双手死死抓住皇帝的衣裳,痛哭出声。
皇帝的泪水无声地往下落。
旋眸哭了很久,后来在皇帝的怀中疲惫地睡去。皇帝将她抱回东厢的chuáng上。
他本来是要陪在chuáng前的。他希望,母亲醒来后感觉到的第一人,便是他。但是,忽地有心腹护卫轻步走进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他顿时大惊,急忙快步走出去。
而院中,已经站立了一个高大而英挺的身影。他正抬着头,观望落在高高的古树枝头唧唧喳喳叫着的小鸟。
皇帝急忙驱步到他的身后,俯首低身,恭敬地说:“儿臣参见父皇!”
茶昶仍然抬头望着那只生得jīng巧的小鸟,淡声说:“你母后睡着了?”
“是。”
“那么,你回宫吧。”
皇帝迟疑地说:“父皇,母后她……”
“我知道。今天的奏折,你还没批吧?赶快回宫。”
皇帝听出他的父皇的声音里有些清冷,不由心一凛,说:“是,儿臣告退!”
茶昶淡淡地应一声。
皇帝敛容退出去。
茶昶伸手,摘下一片绿叶,指力一弹。绿叶正中小鸟。
他并无意伤害它,只是不希望它的叫声滋扰到旋眸的睡眠,所以,指力只用了一小成,而小鸟亦只是受惊之后扑棱棱飞离了枝头。院中安静下来。
然后,他俯下头来,定了定神,转身走向东厢。
第二章 东厢记 2
旋眸似乎睡得很沉,却做着紊乱的梦。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在过去的十八年中,她日日夜夜地恨着他,怨着他,连梦中的时间都不放过。可是,刚到京城,她居然会做这样的梦。
她居然会将自己深埋在他的怀中,居然会和他贴得那么紧,甚至接受他深切而热烈的吻,甚至忘记了曾经十八年的怨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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