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尽三生_锦秋词【完结+番外】(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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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步步踏上红毡,坐入鸾车,车驾微微摇晃,绣着金线凤纹的重帘放下,隔绝了外面阳光。

  我端直坐于软榻,挺直背脊,保持着这副倔傲姿态。刚挽好的发髻太紧,金簪太重,扯得头皮发麻。身上穿着的鲜红金丝锦衣华丽而冰冷……

  不过,一切都不要紧。

  只要过了今天,一切……都将不再要紧。

  终于只剩我独自一人了,只剩我独自一人去面对这最终。体内涌有一股qiáng大而炽热的力量,支撑着全副的意志,不会再松懈软弱,不会在那之前倒下。

  我已不再害怕任何。

  城中百姓闻风而来,虽知太子妃身份尊贵,怎能随便一睹芳容。无奈此女名声在外,身世传奇,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纷纷涌来。

  御林军长鞭抽打,艰难开路,鸾车在人cháo蜂拥中依然行进甚艰。

  喧哗的声音如巨làng纷涌而来,銮驾如狂风骇làng中一叶孤舟。

  我忽然觉得很好笑,有如此单纯而容易满足的热望也是好事。

  我伸手挑帘,露出容颜。

  喧哗忽然骤止。

  我对着虚空处浅浅一笑。

  静止的喧哗骤然又爆发了起来,轰动热烈处更胜昔才。

  我放下垂帘,依旧端坐,脸上微笑不减。

  也就这样了吧。

  太子妃的最后一个传奇,且来丰富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红尘滚滚,huáng泉碧落,都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玉碎(中)

  千级玉阶,我缓缓抬步而上,如登天梯。

  只手翻云,身披血雨腥风的那个人,传奇与地狱的主使者,今日即将会面。

  不是不紧张的,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鼻尖,额角沁汗,手指触到紧缚于腕上的刀鞘,冰凉的武器已被体温烫热,却令我忐忑的心迅速宁定下来。

  既然没有人敢gān,没有人肯gān,那么就让我来试试看吧!

  即便担着千古骂名,也不过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而已。

  尘世去留何茫然,且让我将两手放开掉身前,彼岸花开花也谢,愿此一朝醒悟奈何天。

  一步踏入大殿,两旁诗官遥传唱喏。

  一声惊破金龙殿,只闻“太子妃觐见”一语连绵不绝,直上云霄。

  有人着我止步,我抬目一望,远处身穿明huáng坐在龙椅上那人小的几可捏在手里,如此远的距离……

  两侧一溜文武百官没有人回头看我,我几乎跟队末最后一人并列。

  没有见到崖云,如此后的位置,我隐隐觉得不妥。

  果真,殿上那人缓缓道出数语,片刻之间要治我叛敌之罪。口口相传,我只隐隐听清“太子妃叛国通敌,勾结鹤都敌军,妄图献城……今赐白绫三尺,当庭自缢……念其乃太子唯一妃傧,特赐其缢号‘徳祉’……恩准按皇室祖制安葬于小碧池……”

  余音未袅,已有身穿锦衣的内侍冲出将我架起。

  我心内竟无恐惧,也无悲哀,只觉得可笑。

  这个皇帝竟连见我一面也不敢,不给我发一言的机会,便要隔着这百米之遥将我赐死。更难得他考虑周到,给尚未入宫的我保留了封号和荣誉,这算是对自己良心的一点弥补么?

  只可惜,人都要死了。这些身前死后名,在我看来,不及一杯热茶宝贵。

  众侍卫将我押住,早有内侍托出一盘白绫出来,拎起一扬,如玉龙蜿蜒于地,转眼便要勒在我颈上。

  所说是自缢,但多半是由内侍勒死的,这点我还知道。难怪要我跪到这么远,应是害怕让文武百官看见一个弱女子如此惨死,会引起不良影响吧。

  我盯着那个内侍,道:“我自己来!”

  想是多见惯了痛哭流涕伏地求饶的场面,这等镇定的倒没见过,那内侍被我一瞪,手跟着一抖,遵言将白绫jiāo我手里。

  白绫已挽好活结,只要往颈上一套,两边一拉……

  忽地殿下台阶一阵急促脚步声,一人飞快冲了上来,冲到近前,用力一扯,将我手里白绫扯走,丢于地上,再拖着我就往大殿奔去。

  “朝辞……”我呆呆的看着他。未曾见过身穿朝服的他,竟是如此雄姿英发,就是一张脸青得吓人。

  他力大无穷的握住我手臂往殿上拖,一股拼命的势头,直将我拖到皇帝面前三丈才被侍卫拦住。

  我停在他身侧,嗯,这个距离很不错。

  我放肆的打量着坐在龙椅上的皇上,面貌清弱,眉宇隐隐跟chūn熙有几分相像,脸色很坏,似是长年见不到太阳。我在心里暗想,可能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皇帝一直不肯正面看我,只是盯着朝辞微皱眉头。

  马上有个大官站出来斥责朝辞,说他直闯大殿,且抓住太子妃不放,不尊礼仪。“二皇子殿下不尊礼法,有违常理。行事骇俗,恐外传会坏了殿下声誉,更于陛下的名誉有损。”

  皇帝眉毛一扬,便要说话。

  朝辞却已抢在前头:“太子妃通敌叛国之事查无实证,何况太子妃德才兼备,无私循公,与我离国子民同生共死,共守邺城,全城兵民皆可作证。”他不解释自己违礼之处,却一心为我开脱。

  那个大官奏道:“太子妃通敌之事,是有人证的。且太子妃随太子出征,本就于礼不合。而现在太子抱恙在身,太子妃却跟郁南王朝夕相处,品质犹差不守妇道。殿下为她出面解释,是出自同qíng之心,但若是坚持开脱,恐怕会连累殿下声誉,极为不妥。”

  竟是说我趁着太子受伤,不守妇道勾搭郁南王,朝辞此番出头名不正言不顺,若是坚持下去更是落实了我的罪名。

  朝辞一向言辞锋利,此刻占不到个理字,也不禁一时语塞。

  突地殿外有人唱喏:“太子殿下进殿觐见。”

  众人不禁一齐回首。

  太子崖云出兵戎边,以一万兵马解敌军七万之围,但自身也身受重伤,百官本还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又要换个太子,此刻却听见他突然上朝求见,不禁都大为吃惊。暗想太子来得如此之巧,不知是护短还是撇脱来着。

  我也回头看向大殿入口,只见苏琰扶着崖云缓缓行来。多日不见,他越发的清减憔悴,真若是秋落芙蓉寂寥色,一身松竹清瘦行。

  他行至我两人身侧,翻身拜倒。

  “儿臣愿以太子之位让与二哥,望能赎太子妃之罪。”

  他倒是言简意赅,连跟皇帝争论罪名是否成立都省了,直接就说要用太子之位换我xing命。

  文武百官不禁瞠目结舌,连二皇子也侧目而视。这四皇子崖云为人隐忍,以前为了名位无处不与太子为敌,百般讨好,千般心机都是为了这太子之位,怎地这太子妃的事一出,竟是毫不考虑的就要以名位换人。

  此前太子妃长袖善舞跟郁南王jiāo好之事已是满朝皆知,今日这二皇子横cha一脚更是出人意表,此刻连帽子都绿油油的太子也跳出来为她开解。这女子难道真是品xing高绝竟到了令三个皇子都尽释前嫌联起手来为她开脱的地步了?

  众官不禁对这瘦削女子一瞧再瞧,渐渐惊愕变成恍然,恍然变成愤怒。

  这还不是传说中祸国殃民的妖姬!

  真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我却不管众人刺骨目光,只是侧头看着崖云。跪在殿上的他单薄身姿有如烛火般黯淡,竟似跪在那儿的不是个活人,而是缕幽魂,袅袅的风chuī即散。

  朝辞抿紧嘴唇,脸有不豫之色。

  皇帝却怒了:“这是做什么!威胁于朕么!”

  他话还没有说完,殿外有人急促传令要面见君主。

  好容易重重传来,却是个浑身血污的京城御林军头目,说有鹤都jian细混入京城,正在京城内放火抢掠,惊扰治安,更避过御林军围捕,潜入宫中放火。

  龙颜震怒:“堂堂天子脚下,竟有逆贼胡作非为,朕留你们在此作甚!”

  二皇子朝辞立刻启奏,“儿臣愿领军前往剿贼,太子妃之事请父皇容后再决。”

  皇帝瞧着他,嘴角微微冷笑。世上的事qíng就是这么奇妙,同样是单薄的唇型,在chūn熙的表qíng中是傲慢,在朝辞脸上表露着不羁,在崖云脸上却透露着坚忍,而在眼前这个男子脸上却是寡qíng。

  他斜睨着朝辞:“好乖巧的皇儿,只是过去的二十多年怎不见你如此忠勇?”

  我瞧见他脸上不屑的表qíng,又瞧着朝辞脸上微变的脸色,一切都明白了。

  怎会有如此大胆的鹤都jian细!

  怎会如此轻车熟路直达皇宫!

  chūn熙啊chūn熙,你真是天底下最笨的人哪!

  只听皇帝唤道:“忠勇公刘卿。”

  武将一排一人出列:“臣在!”

  “朕命你速领五千兵马前往宫中清剿贼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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