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在我心里心病越发沉重了,这普通的寒热经历了一月有余,以至于后来,夜夜噩梦惊醒,日日jīng神不济,骨瘦形削。
水莲服侍于我也算尽心,只是这丫头,因为一心向着桂英,往往对以宁语出不逊,现在在我跟前也常常要搬弄些个是非,人有所好,也必有所恶,我并不计较,只是她的话不大搭腔罢了。
当真是君恩难测,先皇今年驾蹦,新皇登基,我岳父招猜忌,辞官归了故里,舅兄也放了个礼部的闲差,原本权势滔天,位及人臣的门楣,已是鞍马稀疏,我怕以宁心里不好受,将她接了过来,她平静如水,言道,伴君如伴虎,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万幸了,反而是我何故消瘦到如此地步,我无言以答。
那天,楚王来到,对于这位王爷我是很钦佩仰慕的,但是他是当今天子最猜忌的嫡亲皇弟,这次我岳父回乡,舅兄调职也是和他大有关系。见了他以后,我不禁对这样一个人物亲近起来,外边所传他文韬武略,样样皆能,我原是不尽相信的,想他出身在帝王之家,这一般好也被阿谀谄媚之人说得千般,既然能得平定西北,应是位勇武的将军模样,未料及进来的竟然是位儒雅俊秀的书生,态度更是温和怡人,与我谈古论今,当真博学多才,我是越发佩服了,更何况皇天贵胄的架势尽在举手投足之间。我这么个痴呆的书生也就犯起傻来,认真jiāo结于他。
在府中设宴招待,园子里和我夫人不期然相遇,我也不避闲,大大方方地介绍起楚王,楚王道:“我与尊夫人原是旧识,只是贤伉俪大婚之期我在塞外,未有幸讨得一杯喜酒来,今日定然要补了。”
以宁言道:“愚夫妇糙糙婚事,岂敢劳动千岁大驾!”
席间我和楚王相谈甚欢,直至午夜方才散去,回到卧房,我兴高采烈的说着楚王的种种,以宁说:“还是敬而远之吧!皇上最忌讳的就是朋党。”说完就睡了。
我还以为,她会比我更高兴呢,至少楚王也是从京城而来,虽然以宁祖籍不在那里但也是在那里长大的啊!细想一下也是,岳父明是告老还乡,实则是被罢黜的,想岳父一直以来都是两不得罪尚且得此下场,我若认真jiāo结,岂不……一时之间,背脊内升起一阵寒意。
但楚王在我辖区内,我不能也不愿简慢于他。
那日楚王来访,也只是逗留一小会儿,而后,几位知府来我府里,商议这次佃户抗租的事qíng。江淮是富庶之地,人都道,在这里做官实在是个肥缺,可各地有各地的难处,这地方乡绅与佃户素来不和,乡绅bī死佃户,佃户放火烧乡绅宅院,集体闹事的时时发生,这已经是宿弊了。
原因无非是朝廷当江淮是鱼米之乡,故而赋税比别个地方多出几成,而平日里赏赐重臣也多是用这里的官地赏的,也就多出了这些个世袭的侯爵王府,这些人家占了众多良田却用不着jiāo赋税,那么朝廷要的赋税就定然要从那些乡绅富豪那里出了,那些个人的钱粮哪里来的,也就是那些个佃户所jiāo租税了,一到收成不好的年景,就是把田里收上来的全jiāo了上去,还是不够的,佃户们是活不下去了,可如果少jiāo?我也出身于富豪之家,自然知道富豪们也有其难处,想我家中除去田地,尚有酒楼、布庄等也在这样的时候,钱钞掉转吃力不少,何况他们平日里大多是阔度惯了,用少了自家看了难看,外面更是没门面,到这时候,都是寅吃卯粮着过的,谁不等着银子使?
按理说这样的年成就该由官员们上报,请求减负啊?可欺上瞒下是由来已久的了,上下同心还好,不同心,下面的个别官员往上报了,上面的压着不说,反而还在考绩是说你治理不善,为何别的州县都好好的就你jiāo不出来啊?而且,赋税征收任务完不成,朝廷历来是要按比例罚俸禄,轻则从此升迁无望,重则丢了寒窗苦读挣来的乌纱帽。所以上头也就不知道这样的事qíng,富豪bī佃户,bī急了,佃户们想:与其饿死,被你们bī死,不如一起拼了gān净。也就生出这样的祸患来!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qíng,瞒是瞒不了的,如何上报真是难啊!一下午也没个结果,谁能担待呢?
一时之间也没有好对策,晚上回到房里我将这件事qíng说给以宁听了,这几天以宁的心qíng也不好,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她父兄的关系,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担心失落的吧!
“哼!你不是书生意气吗?你自己往上报啊!你今天不是又和楚王在谈诗论画了吗?你连皇上在意的事qíng都做了,这么点小事不是锦上添花吗?你是君子坦dàngdàng,有什么不好说的?”我从来都不知道,可以从以宁嘴里出来,如此尖酸刻薄的话语,说完她扭身走到梳妆台前,径自拔下头上的珠花。我无趣地跟了过来,说:“以宁,你何苦来哉?这般样的心浮气燥,这事有什么不妥,你我好好商量,总能有个计较的。“
“有什么好商量的,你需要我商量么?”
“你讲点道理,我那里得罪你了?”我实在是不知道何处错了。
“我是不讲道理,我说了你不是早有道理了吗?看不顺眼不是?那你就慢慢习惯吧。”
“以宁!你叫我怎么说呢?”我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真不知道怎么个通qíng达理的人怎么会这样?
“有什么好说的!”她怒容满面。
听了这一句,我无言以对,时值今日谁心里没有点不称心的事qíng,向来只有我对她如此说话的,今日临到自己头上有说不出的难过与不适,我意兴阑珊得走出了房门,到了书房,水莲给我泡了一杯热茶,我一下子没办法可以静下心来!打开抽屉赫然在目的是桂英的蝴蝶钗。
“爷,过两天就是二奶奶的忌日!”水莲才说一句,就直抹眼泪。
睹物本已思人,更何况经过她的提醒。这几天的我的梦更加频繁了,无非就是这些,我叹了一口气,桂英恨我,以宁也不见得就不恨我。今天的话句句刻薄。我这个人还真失败。
“爷!我想问你?你晚上,是不是老是做噩梦?”水莲的话一出口,让我一怔,她怎么晓得?
“爷!你时常睡在这书房里!到我晚上就常常惊恐的呼唤着二奶奶的名字!”
这个丫头还听见什么?我继续问,在她的回答里,我知道她已经知道了十之五四了,本来我的心事已经独自负荷不下,我索xing就把她当倾吐的对象,除去以宁的相关的事qíng,其他的我都细细地讲了出来,这个故事异常沉重,几次我泣不成声,水莲陪着我落泪!
“那是你qíng非得已啊!你不要这样自责,二奶奶地下有知不会怪你的!”水莲不顾主仆之别,过来抱住痛哭的我,从她身上传来温暖,柔软的感觉让我的心平静了下来!我的头靠在她柔软馨香的胸口,心无所依傍的我期望有暂时的栖息地,我一把拉下水莲……
看着水莲堪称娇艳的睡颜,短暂的发泄并未减轻我心中的负荷。起身看窗外月光yīn冷,一时之间有些心灰意懒。算了,就算有什么事qíng我一力承担好了,索xing写起了奏折来。
在折子中细细写,句句发自肺腑,祈望君王能够减免岁赋税,让这里的百姓能调养些时日。本省的经略使(总管一省的官员,王魁是掌一省之民政、财政的官)是个颟顸糊涂之人,这些事qíng他是不愿做的,其他官员品级不够没有权利直达圣听。
奏折写完已经是jī鸣破晓了,我思虑再三,还是把奏折jiāo给门下,叫他递出去。
桂英的忌日如去年一样,只有我和水莲。
这几天,我天天留意邸报上的消息,没有任何收获,民怨也是越来越大,我对皇上的裁示也就越加盼望!
我无意中和以宁说起我已经写了奏折上去了,没想到她在听了内容后大惊失色,直叫我书呆子,其实我心里也一直惶惶然,但是她这么说反而让我反感了,我大怒拂袖而去。
焦急的盼望有了结果,可惜不是赈灾的旨意,而是我贬官的,我被贬为江西河道,我原来以为我被贬官也能换来朝廷的拨款,可是,我想不通……
可件事qíng被以宁知道后,她却可以用欢喜来形容,忙着叫人收拾行李,准备赴任,我一直以为和她为夫妻,虽无法恩爱qíng浓,却也算相知,可现时现刻我却无法理解了。
我心qíng郁闷的在花园里走走,现时节是姹紫嫣红都开遍了,□满园,我无心观赏,只是闷闷的走,今天卸下了官印,经略使下命把所有涉及的佃户全部下狱,唉!恐怕到时候难以收拾了,前面凉亭有人窃窃私语,我抬头看过去是以宁和楚王,我的心紧了一下,差点无法呼吸,躲到柳树后面,听是听不清在说什么。可眼里看到的是楚王把以宁搂住,以宁推开的景象,后来不知道说了什么,楚王走了,以宁暗自垂泪,这些天她的jīng神恍惚就是因为他了,我心头的怒意和醋意在翻腾,心qíng越发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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