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她出院以后,就没见到过一面。九条小姐的家门紧闭,手机不在服务区,平白的失踪了这些天。三杯好端端的急出了口腔溃疡,极端郁闷的猜想着,难不成这一表白把人家姑娘给bī上绝路了?
所幸作为九条人生里的污点证人,莫西西对事态发展心知肚明,她拍着胸脯保证:没道理往坏处想,从来只有九条bī着别人寻短见的可能,她肯定是到哪里快活去了。没准上了南山寺。可莫西西也说了,三杯,不是我不帮你,九条是我最好的朋友,只要她快乐我就放心了,你们的事qíng我以后再也不会置喙,因此这是你最后的机会。珍惜啊。
任三杯上山之前一路都琢磨着,九条可真不是东西啊,而总被她的喜怒哀乐牵扯出喜怒哀乐的自己也不是东西,被人家挑剩下了还上赶着去关心她的自己最最不是东西。用许文迪的话说就是没出息。但是“出息”这种低等事物在人类的感qíng面前是不能太计较的,就好比不能定xing什么是好的感qíng什么是坏的感qíng一样,谁也不能随便评价说,这个男人对那个女人动心就是没出息了。
俩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很长一段小路,因为没有光,脚下的石头也不会长眼,作为拥有“走夜路摔得半死”的前科的九条在进入竹林前思忖了半刻。她短暂的犹豫让三杯看到了希望,趁着夜色茫茫准确无误的找到了她的手,又轻轻的使了点力气往手心里攥了攥,令她挣脱不得。
九条随即感到一阵紧张,亮着嗓子闲扯:“你有没有听过一首歌,是说‘没有星星的夜里,全部靠我拉着你’?”
三杯牵着的手越发的热,他轻轻的咳了咳,才搭腔说:“我倒是听过一首差不离的,是说‘没有猩猩的夜里,我靠猴子吸引你’。”
闻此,九条出声的笑起来,笑声来得是那般的慡朗大方。
以至于三杯听了以后,也变得身心慡朗,豁然感到其实做朋友也挺好的。终究想起好奇:“咱这是去哪?”
九条慷慨陈词:“去帮我报个仇!”又扭脸补充说,“等会下手轻点啊。”
俗话说姜到底是老得辣,甭管家出得远不远,红尘看得破不破,六亲相得认不认,该辣的一点都不含糊。对于他们二人的双双出现,慧明大师仍旧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他单问九条:“遇见什么开心事了。”
“我让我徒弟跟您下两盘。”九条的面目表qíng又似以往那般jīng灵鬼怪起来,“当然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莫名其妙就成了她徒弟的三杯非常的给面子,一点都没表示出划清界限的意思。立正打招呼:“您好,又见面了。”
大师也很高兴:“太好了,赶紧坐。”
首战告捷,赢得又gān净又漂亮,九条满意了,眼见着第二局也胜利在握。她在肚子里对自己旁白:咱也不是好胜心多么的qiáng,无非是想找个机会让自己快乐一下,调整调整心态,否则这一趟静心之旅岂不是白来了,是不?
事实证明,任家的三杯很好使,在她前所未有的感到孤独和可耻的时候,他就这么勇敢果决善哉善哉的来了,还下了两盘好棋,好到她按耐不住的鼓起掌来。
九条静静的端看着三杯垂眸思考的侧脸,依旧山明水秀,依旧悦色和颜。有种困惑蓦然间摊开在眼前,使得她极度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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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三杯没有来,九条在日落的时候就准备像原始人一样上chuáng困觉了。现在三杯来了,她盯着屋角里的大蜘蛛网一宿没能睡好。感觉不像是人来了而是láng来了。她如临大敌的为了一个不算深奥的问题,辗转想到了后半夜,才实在耐不住困意侵袭,昏昏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早晨醒来,头疼的想起昨晚上落在院子中的涂鸦,唯恐那惨不忍睹的东西污染了无辜人士的双眸。顾不上洗脸,匆忙跑去找寻。甫一进月牙门,就看见祖国的大好栋梁任三杯先生站在场地中央负手而立,高雅神圣的盯着一枝独秀的大画板目不转睛。
方九条女士一不做二不休,当即决定死不认账,扭头就奔回屋里去洗脸了。梳妆完毕后,装作闲庭信步的回到院落里,远远的就看见三杯的手里已经托起了调色盘。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九条悄无声息的靠近过去,依稀闻得见三杯的身上带着一股青糙的香气夹杂着cháo湿的晨雾气息。时值十月见底,深山之上,漫山红叶,空气凛冽得打结,虽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青糙,然而闻到了这样的味道,凭空让人感到温暖的惬意。
因为投入而没有发现丝毫的风chuī糙动,三杯端正的站在那里全神贯注,一笔一划细致入微的描绘。怎么看都只是个瘦高的男人罢了,九条细细的想,却又不能昧着良心的否认他的出众,皮相比一般人英俊,心地比一般人善良,耐心比一般人多,另外心眼比一般人缺。这样一个清晨,这样一个男人,阳光、露水、空气、心qíng,无一不是清慡恬淡。叫她如何开口就此把话说绝?
九条盯着三杯的脊背正全神贯注的当口,他有感知般倏尔回过头,平心静气的问:“穿得那么少,冷不冷?”因为这个头回得十分有技术含量,角度速度都准确到位,刹那间九条来不及收回罪恶的目光,也来不及偏去其他方向cha科打诨,就这样全数落入了三杯的眼底。他曾经想过,某年某月某一天或许会被九条这样深qíng的打望,却从未料到这一天来得比想象中要措手不及,不由得紧缩了瞳孔,一动不动。
一时间,两个人俱是沉默不语。
到底还是九条先按耐不住的开了口:“gān嘛这么看着我。我改变主意了不行吗?”
“什么?”
“我改变主意了,现如今什么都能多元化发展,我也不能只劫财不劫色了。”她叉着腰说得看似理直气壮,“不许动!把、把、把胸肌、腹肌、肱二……头肌统统jiāo出来!”
三杯眨了眨眼,偏回头去,哈哈的笑起来,又抬胳膊指了指画板商量:“拿画抵ròu成不?”
没人提起倒好,这样一讲,九条不得不bī迫自己正视丢人的作品,一边咬牙提醒自己:死不认账,死不认账。没成想,眼前的水彩画先对她来了个翻脸不认人,布景深深浅浅,色韵意味悠长,在一个门外汉的认知里足够出神入化,而在九条的眼中更是多了一份不谋而合的惊喜。一个震惊之余,便把死不认账抛却到脑后,大力夸赞说:“哇塞,真厉害!你怎么看出来我原本是想画成这个样子的?修得真是理想,都不怎么瞧得出原样了!”
三杯表示谦虚:“无非跟着感觉走呗。”
“嘿。”九条咧了咧嘴,“听许文迪说,你小时候画画画得特厉害,我本来还是持怀疑态度的,这么看来,废话里面还是可以萃取出真话的。”
“嗯。倒是。”三杯忍俊不禁,“好久不画水彩,手都生了。”
“别腼腆了。”九条继续夸,“我看,比上次咱去参观的那个艺术展里的画都了不起,画得真像那么回事。”
不得不说,侠女九条的路数永远不能用正常的眼光去猜测,你以为她会走直线的时候,她总是要颠簸个九曲十八弯来,不jīng彩不足以安民心。此刻的三杯真是既欣慰又无奈,他舔舔嘴唇解释道:“上次的画展基本都是抽象画,肯定什么都不‘像’。”
“我就是喜欢风景画,多直接啊。”九条边说边把头发简单的梳成马尾,用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的画笔盘出一个小发髻,继续说,“我好像,永远都看不懂抽象画。”
“我觉得挺正常的。很多画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有作者一个人能完全明白,说不准过个五年十年作者自己也看不懂当初想要借图抒的是什么qíng怀了。”三杯说,“不过这些东西都是需要知音的,有些能看懂的其实也是似懂非懂。”
“因为看不懂所以很美丽?”九条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歪了歪头,“那你倒是说说,在你修改之前,从我的画里看出什么来了?”
三杯cha着口袋低头想了想,认真的评价说:“看出你不会画画了。”
“……”简直是道德沦丧人xing泯灭啊眼见着连你都堕落了,有眼睛的就看得出来还用得着你正儿八经的说出来么!九条假装生气的瞪着他,从牙fèng里蹦出了三个字,“谢谢啊。”
三杯又想了想,继续认真的态度:“还看出来你qíng绪不稳定了。”
“凭什么这么说啊?”
“因为颜色用得很乱。”
闻此,九条悠哉悠哉的赌上一口气:“那还不是因为我不会画画么。”
三杯一时间答对不上来,并非是理亏,而是心虚。他想,不是你不会画画的问题,或说压根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我尊重你,但是也不想放弃你。酝酿了半天台词的三杯最终也没把心里话说出来,不置可否的弯下腰,把手里的调色盘和画笔都放回到原来的小桶里,仰头看了看,说:“天气不错,陪我去爬爬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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