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者之间_亦舒【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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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林柏着桌子斥贾:“小小井底蛙口出狂言,人家讯报伉俪夫唱妇随,资产数亿,还有,亿周刊梁大编辑自岗位退下,带走六百万退休金,盟报雷老总年薪五百万,你胆敢看轻我们。”

    自真并不胆怯,冷笑一声,“那是行内状元,你是状元吗?”

    林景山笑了,“你又是花魁女?”

    “我前途未可限量。”

    “箩底橙只只都作此宣言。”

    “林景山,你上门来就是为着侮rǔ我?”

    “是你先带头轰炸。”

    “你不让女子?”

    “你那么厉害,还需人承让?”

    “所以,编者与作者无可能进一步发展。“太会得针锋相对了。”

    “一起去看电影吧。”

    “没空,我要到作家协会晚膳。”

    林景山挥挥手,“有什么了不起。”

    自真立刻说:“这是什么态度?见人挑担不吃力,肤浅、幼稚,人人无甚了不起,你最成功、聪明、能gān,可是这样?”

    “吵得我头痛。”

    “小林,我们也别自相残杀了,你今晚到底为了什么事来?”

    他也说不上来。

    一日不与自真说话,一日不舒服。

    自真叹口气。

    小林间:“你与那会计师进行得怎么样?”

    “十划没有一撇。”

    “不是说理想生活是在他写字楼占一个小房间做办公室,分头工作,然后一起午膳吗?”

    自真苦涩地说:“我太天真了。”

    “怎么了?”

    “人家喜欢的是小明星。”

    “无聊。”

    “做生意的男子百份百无聊。”

    “那是chuī了?”

    “仍是朋友,许多事需请教会计师。”

    “该出门啦,我送你去。”

    “免,给人家见到了不好。”

    “怕什么?”

    “已经有人说你帮我帮得太露痕迹。”

    “我不怕。”

    “有什么三长两短,都是罪名。”

    “唏,东家不做做西家。”

    “切勿恃才傲物,常心转两转,转到地底去。”

    “看,互相勉励,不是很好吗?”

    “编者与作者彼此体贴才最重要。”

    他们离开报馆,分道扬镳。

    小林不是不好,收入也不低,她与他又谈得来,可是,他们那些才子,太过风流潇,真是赚一百花二十,不善经营,到头来两手空空。

    一点保障都没有。

    并非理想对象。

    公务员至少有一层宿舍作生活津贴,一个编辑有什么带回家?

    明知如此,就不必一头栽下去了。

    晚会中各人议论纷纷,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闲话说之不尽,chuī牛本事一流,差些没把大兴安岭自东北chuī到广州。

    好几次自真被诙谐的言论引得笑出眼泪。

    gān这一行付出与收入不成比例,唯一乐趣便是志同道合的一班人在一起发表宏论。

    吃甜品之际难免东家长西家短。

    “张为训拿的奖你说如何?”

    “任何奖项不包食宿,同志仍需努力。”

    “不,奖金二十万。”

    “林凤芝一本书的版权不止廿万。”

    凤芝立刻瞪眼,“瞎说,你左手给我还是右手给我,有这种事?”

    “这个奖应该先给邵宗先。”

    “你又不是评判。”

    “对了,王东升与吴为生有何资格做评判?”

    自真解围,“我们谈谈别的题材。”

    有人转过头来酸溜溜说:“自真你最近红透半边天。”

    “是呀,”有人附和:“本月销书可有十万册?”

    “你看自真衣着光鲜。”

    “都是名牌可是,为写作人扬眉吐气,年薪直bī千万。”

    自真赔着笑,忽然觉得有点累。

    接着一言不发,直至散席。

    有人建议去喝咖啡,她推说疲倦,回家去。

    本来友好结伴吃饭是一种享乐,可是人事渐渐复杂,今晚,矛头就指向她。

    自真有点闷,拨电话到小林家。

    他那边正在播放轻音乐,乐韵悠扬,自真笑道:“那么好兴致?”

    小林有点尴尬,“自真,有事吗?”

    “想聊聊天,你有空吗?”

    谁知林景山答:“我有朋友在这里。”

    自真立刻意味到那是异xing朋友,她没声价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改天再谈。”

    做贼似的挂断线。

    她静静坐看好一会兄,发呆,然后,寂寞地卸,到书房赶稿。

    有人不嫌小林穷,有人欣赏他的才华,看,百步之内,必有芳糙。

    自真有点黯然。

    一边写一边看钟,那晚,林崇山没有覆电。

    第二天一早,电话来了。

    “jiāo稿jiāo稿。”

    “见鬼,早上十点正,jiāo什么稿。”

    小林讪笑,“找我什么事?”

    自真问:“客人刚走?”

    “十二小时之前已经离去。”

    “不关我事。”

    “我是有问必答,为何找我?”

    “小林。我们这一行是非可特多?”

    “比起其他行业,单纯得多,不过近年半途出家者众,把其他行业的机心与斗争带了过来,故此复杂起来。”

    “有人讽嘲我,该作何种反应?”

    “装作听不见。”

    “面对面呢?”

    “一味傻笑,不置可否。”

    “哗,那脸皮岂非似猪皮?”自真骇笑。

    “否则,就不必出去混。”

    “佩服佩服。”

    “你现在窜出来了,听些闲言闲语,也是应该的,将一切打进成本之内,当日一种开销。”

    “为什么要那么委屈?”

    “和气生财,同这个吵完同那个吵,还有什么时间做功课?管他们呢。”

    ,感觉上不公平。”

    “可是,感觉上不公平。”

    “任何人看任何人的观感都不可能百份百准确,小姐,有人看你,不管青睐抑或白眼,都应庆幸,不知几许人瞄都无人瞄。”

    “多惶。”

    “江湖艺呢,小姐。”

    “有人不承认是卖艺。”

    “呵,那人,那人当然不足卖艺,那人一贯卖ròu。”

    自真浩叹,“多谢指教。”

    “不客气。”

    “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明知故问,通行都知道我暗恋你。”

    “喂喂喂,此话不可乱说。”

    林景山静默了一会儿,“因孺子可教也。”

    “谢谢。”

    “jiāo稿jiāo稿。”

    自真忽然轻轻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小林怔住,他缓缓反问:“你真开了窍?”

    “是,我决定jiāo三个月存稿。”

    小林气结,啪一声挂断电话。

    谁不想生活好一点。

    廿多岁吃苦无所谓,即使牛仔裤白衬衫也撑得住,不知多好看,可是再过几年,就是另外一个故事。

    届时希望有人驾结实点的德国房车来接送,还站在地下铁路月台上,是何等寒伧,略具名气,更觉讽刺。

    总希望穿得登样些,首饰不必多,多戴俗气,可是一只jīng致些的白金手表就得三十。

    写作也需要一个优美环境,抬起头,书房窗户看得见海,才方便灵感前来扣门。

    小林对她有意思管何用。

    他志气可嘉,同是看样子到老不过掌三版副刊,成日忙得团团转,做到深夜。

    太内行,太有了解,扼杀了罗漫斯。

    伴侣搭档演出多么尴尬,自真见过那种过了气的演员组成夫妻档走埠巡迥演出,真可怜,女的在台上浓艳抹在着bào露施尽浑身解数,男的在一旁吆喝助庆宛如皮条客。

    有时连他们的小孩也上台高歌一曲……

    世上没有更凄惨的qíng况。

    万万不可发生在任自真她身上。

    夫妻千万不可在一起卖艺。

    可是外头的人,自真同他们又不投契。

    长辈同自真介绍过一位医生,坐在一齐吃过顿饭。

    医生问自真:“喜欢何种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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