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老相国闻言好生看了一会儿柳子轩,目光炯然锃亮,威势立见。看得安阳在一旁都觉得心怦怦跳地有些坐不住了,柳子轩却是垂眸浅笑,半分不动。
元老相国见了只得慢慢敛了威势,哈哈笑道:“驸马爷说的是,圣上想必心中早已有意,此间之谈不过是老臣为三皇子拜师的事有些心急罢了,言过之处还望驸马爷宽宥才是。”柳子轩闻言摇头笑道:“外公过虑了。本为亲眷,难免关怀些,此乃人之常qíng,还望外公莫要怪子轩不承qíng意才是。”元老相国摆了摆手说道:“怎会?还望驸马爷莫要过虑才是。”说罢,两人对望一眼,皆笑了起来。
只是两人这一番太极打下来,安阳在一旁听得晕晕乎乎地,她不明白轩哥哥为何要推脱,但是方才他眼里的神色倒是叫她有些难安。她想问,却觉得这场合有些不合适。于是只能把话咽在嗓子里等着,好在之后外公再未提什么叫人为难的事,两人也从朝事说到了家事上,安阳在一旁听着险些没打了瞌睡,只觉得那些朝事家常事的都特别无聊,也不知外公和轩哥哥怎么能边聊边笑,那些事都枯燥得要命,也不知有什么好笑的。
好在两人聊了一会儿相府里便传了午膳,用过午膳后,长史来迎,安阳便与柳子轩一同起身告了辞。
待回了公主府,安阳也顾不得午憩,便问柳子轩道:“轩哥哥,今日为何不同意外公说起的事?”
柳子轩到窗边的圆桌旁坐了,执起茶盏,垂眸拨弄着盏中的浮绿,淡声笑道:“公主有所不知,朝中之事并非那般简单,轩不应下自有应不得之理。”
安阳听了摇了摇头,往前走了两步,也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问道:“我不明白。到底为何不能应呢?”
柳子轩却是仍是拨弄着茶盏,纤长的指节执着青花的茶盏,一下一下,瓷声润耳,他却是只浅笑着不答。
安阳蹙了蹙眉,慢慢垂下眼去,她拧着手中的帕子,也不敢抬起眼来看柳子轩,只盯着自己面前的茶盏,却不知在看什么。只是有些委屈地小声说道:“轩哥哥……我、我知道,我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是不怎么开窍。我曾跟着母后学过规矩和察颜观色,见什么人要说什么话,以前我讨厌的人我一定没有好脸色的,可是现在我也能做做样子了。只是……再多的,我就没学了。最近人多的场面我都不太敢说话,就怕自己一张嘴就说错了。今日的事,我本以为是好事的……可是你没答应,我就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考量,或许我又把事qíng想简单了……可是,你不解释给我听,我永远也不知那些事qíng到底有多复杂,下一次说不定我还会再犯。我不想给你添麻烦的,如果你能教教我……就好了。”安阳说了一大堆,终是小心地抬起眼来,见柳子轩正垂眸听着,于是鼓起勇气问道:“轩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笨了,所以才不愿意跟我说?或者、或者……”
或者不喜欢我……
这话安阳终是没问出口,只觉得这句话像卡在喉咙里,生生地疼。成亲虽然才几日,她也是发现了的,轩哥哥虽然那样温和儒雅,可是他那样地淡,有的时候看着他,会觉得他离她好远,那种看不透的感觉叫她有些慌。她喜欢他的温和淡雅,他笑看着她的时候她会觉得心怦怦地跳,可是她不喜欢他的讳莫如深,他的猜不透。她一点也没有被他当做妻子的感觉。
见安阳神伤之色甚重,柳子轩摇头一笑,似微微叹了叹,说道:“并非公主所想那般。这世上之人多尔虞我诈之心,像公主这般率直不谙世事者甚少,有时想来亦是不可多得的福分,有想像公主这般保有一颗赤子之心的,只怕也难。因而有些事公主还是不知的好,今日之事涉及朝中党派,亦涉及公主家人,只怕说明了反倒叫公主难为。”
安阳听了愣了愣,脸上却微微露出笑来,轩哥哥……这是在说她很好?
“可是,我还是想知道。我不喜欢别人都那么聪明,什么都明白,却背地里说我是笨蛋。我不想叫人瞧扁了!所以,轩哥哥还是跟我讲明了吧。只要你说过的话,我一定记住了!”安阳诚恳地瞅着柳子轩,手都忍不住抓住了他的胳膊。母后说过,日后日子过得好不好全看她自己的本事了。她没什么本事,但是她可以学。她已经打定主意了,谁都别想拦她!
安阳眼里的坚定叫柳子轩少有地愣了愣,半晌终是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说道:“既如此,轩便简明地说吧。”
见柳子轩肯告诉她,安阳霎时开心地点了点,眸色明亮夺目,整张小脸儿都多了些光彩。柳子轩看了一眼,垂下眼去不疾不徐地说道:“公主可还记得那日轩曾说过,柳家在朝堂是与相国大人政见多有不合?其实此话有些不实。柳家在朝上向来并无偏向任何派阀,这其中有父亲身为御史的关系,亦有不愿卷入争斗的心思。因而今日相国大人以三皇子拜师之事试探于轩,意实为拉拢。若轩应了,柳家日后必定归为元党一派。轩自得皇上器重,对圣意亦看得透些,皇上心里实不喜派阀争斗之事,柳家之所以不偏派阀却还能立于朝中多年不曾衰落,这其中自有皇上的赏识。若今日轩应了相国大人之请,便是负了皇上的心意了。”
柳子轩说得慢,安阳也慢慢地听,听到最后终是低下头去,说道:“原来是这样。我果然想得太简单了……我只是觉得弟弟虽然是皇子,但是他跟武阳那种人绝对不一样!他从小就很安静很听话的,母后可喜欢他了。我想着,若是轩哥哥和弟弟能相处好了,说不定母后会慢慢喜欢上轩哥哥的……”安阳越说声音越小,她轻轻咬着唇,眉头却蹙在一处,表qíng说不出地懊恼,话里却是句句都为着一个人。
夏时午后的天气有些闷热,柳子轩看着安阳低下去的小脸儿,慢慢地瞥过眼去,看着茶盏中的热气,屋里安静了下来,不知为何更加闷了。此时,窗外知了却叫得有些吵闹,衬着这屋子的静寂,也不知吵了谁的心。
安阳的xing子终是活泼的,纵是懊恼或者伤神也不过一时,只见她忽的抬起头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问柳子轩道:“轩哥哥可有觉得我很笨?”
她这一问,屋里的闷气倒是立时散了,柳子轩抬眸看她,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
安阳却不等柳子轩回答就抢着说道:“轩哥哥不可以看我不懂这些事就觉得我笨的,我其实也有很多优点的!”说着,她呼啦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很认真地拍着胸脯说道,“轩哥哥跟着父皇南巡的时候也吃过我做的沙冰吧?很慡口对不对?除此之外,我还会做一些新式点心,能弄出很多新奇的东西来,保证轩哥哥不会无聊!我会写字,会抚琴!不是我chuī牛,我的琴真的弹得特别好!”这是她唯一的硬本事了,都要承蒙她小时候喜欢弹琴,因而别的姐妹学书画时,她只学琴,十年的功夫,连向来挑剔的司乐都说她有天赋。
安阳拍着胸脯,卖力地数着自己的好处,不知是因为天气闷热还是有些兴奋,整张小脸儿都红扑扑的,眼睛特别有神,亮得叫人移不开眼。
“啊!对了!”她又忽的一叫,“现在是夏天嘛,我应该做水果沙冰来吃的!这两天又是成亲又是去这里去那里的,忙得我都忘了。轩哥哥等着,我这就去做!”说罢,便招呼了奶娘和禾儿,一转身风儿似地转出了屋子。
柳子轩坐在窗前,头一次有些微的愣神,半晌才低下头去,却是轻笑出声。那笑声潺潺如清泉,闷热的夏日里沁凉入心。只可惜,安阳走得快,什么也没听到。
104试探
上元节过后的第三日,李氏回了王府,丫头巧儿端着铜盆进屋来,见屋里有几个王府的丫头正忙着帮李氏归置娘家带回来的物件,便转了转眼珠子,说道:“这些我来吧,你们去打些热水来,夫人刚回了府,要沐浴。”
李氏正坐在椅子里烘着火淡淡地喝茶,听闻这话拨弄茶盏的动作略微滞了滞,面儿上却是神色不改,待屋里的丫头都下去了,这才抬眼问道:“可是听着什么了?”
巧儿望了望窗外,将门带了起来,这才走到李氏身后悄声说道:“回夫人,方才打水时听着几个丫头在说,王妃上元那日似是着了凉,前日起的甚晚。”
李氏闻言又喝了口热茶,这才说道:“这又如何?王爷上元那日带着王妃去城外上香去了,遇着徐国公府上的公子作恶,把衙门的人都惊动了。此事虽才几日,外面可都传开了,王妃那日似是受了惊,身子不适些也该是常事。”
“若说是偶感风寒许也是真的,只是听说那日王妃过了午憩的时辰才起身,下榻时竟不甚摔着了,因而用了祛瘀的药膏,还用了药糙沐浴呢。”巧儿垂着眼,眼珠子却转了转,俯身到李氏耳畔,小声猜疑着说道,“夫人想想看,且不说奶娘和丫头们都是如何服侍的,竟能叫王妃摔着了,便是当真摔着了,用些药膏倒是常有的,怎还能用得着药糙?夫人不觉得其中有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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