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皇后并未卸去一身衣饰,只坐在殿上的榻上,灯盏撤去一半,此时殿上几分昏huáng里生着寂静,皇后的脸沉在yīn影里看不出神色,只淡声道:“今晚的事你怎么看?”
云姑躬了躬身,脸色不变,只问道:“娘娘是问公主的事?”
“依你之见,那几首诗可真是安儿能作得的?”元皇后的声音依旧极淡,听不出任何心绪。
“公主天纵奇才,或许作得。”
“哼!”元皇后哼笑着起身,她走下坐榻,终于立于宫灯烛火闪烁处,这个一直端庄有度的女子,此刻脸上竟有些烦躁,她忽的转身看向云姑,声音里生出些悲怆,“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你要本宫如何相信这是个孩子能作得的?安儿才多大?这份心境莫说是她,便是朝中战功赫赫的将才也未必作得此诗!”
云姑并未被皇后今夜的异于往常而吓到,她脸色不变,语气也依旧平板,只道:“那娘娘的意思是,公主所作之诗乃是他人代为?”
元皇后的语气却似乎更激动:“她终日所去之处无非东崇阁和内文学馆!何人代为?”许久,见云姑并不答话,元皇后终是叹了口气,“本宫倒希望是有人代为。若单是聪慧些便也罢了,聪慧如此……”
聪慧如此,近于妖啊。
只是这句皇后却咽在了心里,并未说出口,那无论如何也是她亲生的孩儿,想那时,她心里还有些不甘,总想着这要是个皇子该多好,现在她却觉得,幸亏安儿是女孩儿,否则……
“可是,今夜公主受封,可见龙颜大悦。”云姑又道。
元皇后闻言,唇角只留一抹苦笑。
龙颜大悦?她与他大婚十四年,对于这个是夫君,亦是君王的男人,她怎能一点了解也没有?今夜之事,他必是个明白的,只是他便是有所怀疑,也不会当众为难自己的女儿。他是皇帝,他的心胸定是宽广的,有一位作诗找人代为之嫌的公主,不如有一位天纵奇才的公主。他龙颜大悦,她也不得不表现得满意喜悦,满殿的妃嫔看得出来的看不出来的,都要跟着附和。
“皇上这是在安本宫的心哪。”元皇后叹了叹,“今日殿上,他想为端王和公主指婚,本宫看得出来,二公主不过是个陪衬,皇上真正想指给端王的是大公主。他不明着说定有他的用意,至于这用意究竟是补偿端王亦或是冲着苏氏一门,朝堂上都必定有番猜测。他给了安儿封号和殊荣,是为了告诉本宫,无论朝廷的风向如何变,元氏一族的利益都不会被触动。”
可是,皇帝心思深沉难测,有时连她也看不清楚。今夜之事,她总觉得皇帝或许还有更深的用意,只是她却再看不出来了,是而才有几分烦躁不安。
云姑垂眸安分地立在一旁,不动不说话。
元皇后深知她的xing子,也不怪罪,只重回榻上坐了,说道:“安儿聪慧,这本宫早就知道,本宫本想着她年纪尚小,待长成些再教导不迟。如此看来是本宫错了,自明日起,本宫便将她亲自带在身边言传身教,定让她敛敛xing子。”
云姑却道:“依奴婢之见,娘娘大可不必cao之过急。公主随xing惯了,况且此时风头正盛,若一下子管教得紧了,怕是适得其反,倒不如循序渐进得好。”
“你有何主意?”
“娘娘今后可多召公主来身边陪伴,时日久了,公主大抵会慢慢习惯。而且据奴婢观察,公主对于西瑾之事心中对娘娘的处置有些不满,她心里定然是想将西瑾要回去的。娘娘何不做个人qíng?将西瑾还给公主,只当是在公主身边安排个人。有了前车之鉴,想必西瑾再不敢事事由着公主,平日若有何不妥也好来报。”
元皇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脸上已敛了之前的烦躁忧虑,恢复了往日的端庄有度,只眼神之间隐有一抹锐利之色:“待初三奶娘回了宫,也让奶娘来见本宫。西瑾的事jiāo给你去办,要好好教教她,让她知道谁才是她的主子。”
云姑应了声是,依礼退出了慈仁殿,大殿转角之处,她停下身来,望了望黑沉沉的天空,透过那里看向明承殿。半晌,微微挑了挑眉,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二日,年时封赏给各宫的东西也都送来了,宁阳让吴英看着赏了几样东西给院里的宫人。吴英会办事,按照各人的喜好赏了东西,自己则只拿了支玉簪。宁阳问起时,她只道其他的用不到,簪子平日可用。宁阳心里暗道,这人倒是个不贪的。
看着宫人们满脸喜色地退了下去,宁阳道:“我记得四妹妹喜欢牡丹,那里有个金丝打的牡丹花看着挺好的,连同我今早写好的字,一同送过去吧。”
吴英应了退了下去,宁阳便为自己安排起了这段时间要做的事。内文学馆要过了上元节才开课,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她练习写字才半年,基本功正是巩固的时候,于是便给自己定下每日上午练一个时辰的字,下午再练练针法。她现在还没学绣东西,只是在练习下针走针的角度,虽然有些làng费那些好看的丝线,不过纯阳说,基本功不可小视。反正宁阳自己也觉得现在绣个像样的东西有些早,就这样走走针也不错。
只是,她想做的事可不止这些。她有些羡慕纯阳才八岁就能做出像模像样的点心来,想想若是能每日坐在凉亭中,吃着jīng致的点心,喝茶赏花,那样的人生享受该是多么惬意!
可是,当宁阳把想学厨艺的想法告诉芳儿和良儿时,两人却齐齐摇头。
“公主可是金枝玉叶,做些点心吃食都是奴婢们的事,怎能让您动手?”芳儿道。
连一向乐观开朗的良儿都跟着道:“再说了,哪有奴婢们教公主的?再者,您万一伤着了可怎生是好?”
宁阳一听心道,看来想学厨艺还得费一番功夫。难不成还要拜纯阳为师?她已经麻烦二姐姐教她针线了,难不成还得麻烦她教厨艺?那多不好意思啊。不过想到这里又觉得不对,如果她学厨艺于礼不合,那么纯阳又是怎么学会的?而且永阳也说过,骑马she箭她都学了,可见只不要太出格,没什么事是不能学的。昨日大殿之上,她老爹还夸纯阳点心做得好呢,可见对于公主学这些也是认可的。
宁阳想了想,觉得良儿最后那句话说不定才是真正的原因,她们是怕她不小心伤着了,担不起责任。
吴英回来后,听过事qíng的原委,终是笑道:“原来是这事儿,二公主不是会厨艺也会针线吗?可见是学得的。只公主确实还小,不如就在一旁看着吧,只要不碰那些刀便好。初三奶娘不是就回来了么?我和奶娘一起护着公主,不会有事儿的。”
宁阳一听大喜,虽然不能碰,不过看看也是不错的,只当是给日子增加点乐趣。当天她便在两个宫娥做点心时,有模有样地让吴英搬了把椅子来,坐在厨房外面瞪着眼瞧。厨房外室里没有炉子锅罩,收拾得gān净,只放了些碗碟,地方也敞亮。芳儿和良儿只在外室做些和面塞馅料的事qíng,切馅蒸点心的事儿都在内室,因而外面割不到也烫不着,安全还是绝对的。
良儿抬头见宁阳眨着眼睛歪着头看得极认真,样子很是可爱,忍不住揪下一小块面团儿,笑道:“公主,要不要玩这个?”
宁阳想起前世小时候,自己也同样喜欢在母亲做面食的时候在一旁打转儿,母亲为了不让她捣乱,会牺牲一小块面团,但是一小块面团会让她很有兴致地玩很久……
她开心地接过来,把面团放在手上,学着小时候那样胡乱捏过来捏过去,借此回忆着从前的时光。芳儿和良儿可不知她心里在想这些事,只是见她动作可爱,鼻尖上不知何时沾了些白面,不由笑出声来。直到吴英的轻咳声传来,二人才收敛了起来。
初三,奶娘回宫来,神色与往年有些不同。以前她回宫来,眉目间虽有些不舍,可也看得出来是开心的,可这次却有些疲惫,这个二十六岁的女人,一下子感觉老了许多,看着有些像三十多岁。
问过后才知道,奶娘的儿子大宝子年前和一群小孩子去河堤上玩,有个孩子不小心滑进了河里,他儿子才七岁,刚识得水xing便下水救人,结果人没救上来自己也一会儿就没了力气,险些没淹死在河里,好在有几个路过的农户见了才把两个孩子给救了。只是人是救上来了,命却去了大半条,好在宁阳年前给了对白玉镯子,奶娘用它换了棵山参回来,这才把儿子的命救了回来。只是到奶娘回宫时,他儿子还虚弱着,她把去年的俸禄都留在了家中,也不知够不够得儿子抓药和一家十几口这一年度日用。
宁阳听了有心也使不上力,虽拿了前几日赏下来的玉镯等物又塞给了奶娘王氏,却也知道,按照宫中惯例,除非年时,奶娘是出不得宫的,这些东西给她她也送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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