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高度竞争的社会,没有资格走的人最好不要走,否则要回头这个位置已被人占去,再也没有空隙,闲时闹意气,一点益处也没有。
我吐出一口气。
我还想不想利璧迦回来呢。
朦胧间这个问题在我心中转圈子,我睡着了。
马利安搬走之后,屋于里还留有她身体的气息,外国女人体臭特浓:烟、香水,加上原始的味道,仿佛她人还在我公寓内。
我开窗换新鲜空气。
chūn雨溜进窗台,令人心痒痒。
我的xingqíng大变,在窗前一站可以大半天。
略有空,又想找一幢比较大的房子,四处去探访,冒着雪。好象踏雪寻梅。
我有意寻一幢更大的房子,慢慢装修,借以消磨时间。
利璧迦卖房子的时候不知是悲是喜,抑或非常平静,怀有复仇的快意?我只觉得烦恼。
小郭竟然在上午七时打电话来找我。"我一夜没睡。"
"我知道,思chūn。"
"周至美,别开玩笑,正经一点。"
"你有什么正经事。"莫非一夜之间找到利璧迦。
"周至美,我意外发现了邓永超的身世。"
"阿,我已经知道她的一切,别忘记,是我与公司的人事部合作聘她来港。"
"我们见面再谈。"
"她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你出来,我们一起吃早餐。"
"是非我不要听。"
"周至美,我像一个无事生非的人吗。"
我想说"像",又怕他生气。终于与他约好地方。
我连胡子都不刮就赶出去。一边喃喃咒骂小郭这只鬼,事qíng一到他手里好像会得越来越复杂。
在约定地方一照面,我便说:"从实招来。"
他答非所问地喝声彩说:"难怪他们叫你周美人,如此不修边幅,更加显示三分沧桑美,以前太过俊朗,反而娘娘腔。周至美,真有你的,难怪女人对你如蚁沾蜜。".一大清早,说这些无聊的话,郭祠芬的jīng神有毛病。
"有屁请放吧。"
小郭白我一眼,翻开公事包,掏出一张图片。
这个人倒是周到,做什么都图文并茂。
我把图摊开来,是一张电报传真图片,微粒很大,看半晌,不得要领,又把图移得较远来研究,忽然之间我叫起来,"这不是我吗?图片中明明是我。"
"不错。"一切在他意料中。
"谁拍摄的?"我讶异莫名。
"还有呢。"他又摊开另一张。更清晰了,是我与邓永超的合照,一时也想不出是在什么qíng形底下拍摄的。
"你从什么地方得来?"我bī问。
"美国新墨西哥州圣他菲。"
我不相信我的耳朵,这是什么地方,我在那里又得罪过什么人?我像傻瓜似的张大嘴。我与永超在本市的照片如何会流落到那种地方去。
"周至美,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你准备好了没有?"
"你开始说吧。"
"在我说过的地方,有一双年轻的夫妻——"
若不是同永超有关,我早就睡着了,小郭并不是个说故事的好手。
我打一个呵欠。故意打击小郭,他那种无所不知的姿态令我反感。
"他们的生活原本很幸福,像周至美同利璧迦一样,结婚五年,有一个小孩子,男方在大学当讲师,女方在一家化工厂任职。"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明白。
"后来因为意见不合,双方有争执,女方突然不辞而别,离开圣他菲,踪迹全无,失踪达一年之久。"
我放下咖啡杯子,耳朵渐渐竖起来。
"男方不停追寻失妻,那位太太的照片很多同行都看过,最近有人追查到她人在香港,至美——"我"霍"地站起来,碰翻咖啡杯子,淋了一裤子。
"至美,那位太太,正是邓永超博士。"小郭看着我宣布.
"至美,我一直觉得她面熟,昨夜忍不住,与圣他菲那边的周氏侦探社联络,要查看欧阳太太的照片,他们说已经找到这位女士,并且三日前巳通知欧阳先生来寻人,你听见没有,至美,邓博士的亲夫要寻上门来了。"
我不相信。
我说,"我不相信,"
小郭耸耸肩:"这就是女神背面的故事,周至美,你必须面对现实。"
我不相信。
她已有孩子?这是我无论如何不肯接受的事实。
小郭说:"很奇怪,这一阵子的逃妻特别多,仿佛受cháo流影响,从前一言不合,至多大打出手,相敬如宾,现在似乎讲多一句都嫌烦,收拾行李,一走了之。"
我对着两张图片发呆。
"多巧,至美,利璧迦一言不发偷偷跑掉,邓永超偏偏是人家千方百计在寻找的妻子,至美,你觉不觉得奇突?"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忽然之间,我疲倦得似斗败的公jī,我站起来,抖抖裤子上的咖啡渍子。
"我要走了。"
"至美,你受刺激?喂!"第六章
我不理他。
小郭拉住我,"至美,怎么,只看见人家跟中的刺,看不见自家眼中的梁木?"一记闷棍打下来,我更加说不出话。"至美,你不会有什么愚蠢的qiáng烈反应吧。"我空dòng的看住他半晌,忽然问:"那孩子,是男是女?"
"-个男孩子,三岁。"
"小郭,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我看得出,你像是爱上她。"
"你这个可恶的法海。"
小郭不以为然,"太不公道了,我又投bī你给邓博士喝雄huáng酒,即使如此,你也可以掷回毒药,别忘了是许仙本人要不得。"
小郭愤慨的说:"况且我的职业是专门追查失踪人口。"
我终于转头离去。
一个小男孩的母亲。
永超竟是小男孩的母亲。
我喜欢小男孩子,男孩通常像父亲,或像祖父。我曾在公众场所见过做祖父的不停用手摸孙子的肥头,留恋地,无限钟爱,使人感动。
永超的孩子不知像谁,无论如何,一定是个可爱的小朋友,我没有接触儿童已经有一段好长的时间,渐渐觉得他们遥远而陌生。
永超是一个母亲。
我们的身份都复杂起来,以前不过是人家的儿子或是女儿,有兄弟姐妹的话同时做他人的手足,如此而已。
现在?我是利家三小姐的前夫,永超是卸任欧阳夫人,小孩子的母亲,千丝万缕,说也说不清楚。
要承认她,也必须承认她的一切身份。这不是伟大不伟大的问题,这是思想是否开放的问题。
我去找永超。
她在公司忙得不可开jiāo,我坐在一旁看着她,心中茫然。
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是纯洁的婴儿,然后渐渐污染,心中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或是不愿告人的故事。
刚觉得与永超有点接近,现在忽然又多一道鸿沟。
她没有必要把过去告诉我,我亦无权问,我只可以坐她对面感慨。
永超终于问我:"有事?"
我摇摇头。
她笑。
我站起来,踯躅着出去。
周至美,你是怎么了。
你还期望什么?
你同邓永超旨趣相同,互相吸引,你还盼望什么?
一个男人的一生中有一朵百合花已经足够,还苛求什么?
即使你放下一切去追她,也许她还嫌你猥琐。
我低下头,百般开解自己,心中仍有疙瘩-
个人出去喝闷酒,连小郭都不叫。
洒廊里已经有人,都喝得差不多。
有一位晒得黝黑的男士,穿一身白衣,在那里诉苦.
他说他时间太多,"工作两小时就做完,想喝酒,没人陪,在家闷出老茧来,真痛苦。"
我很纳闷,不知道他gān的是哪一行,天下竟有此幸福的人,每日做两小时便可以如此风流,他还在那里吐苦水。
洒吧像一所心理治疗院,每个人花一点钱,跑到这里来倾吐心事。
一位漂亮的小姐穿着黑色的低胸衣裳走过来,要求我请她喝酒。
"自然。"我说。
她有一把乌亮qiáng壮的头发,她把头撩人地拂过来,又拂过去,充分利用优点。
我看着她。利璧迦与邓永超也有一把好青丝,我的表qíng柔和下来。
"为什么穿黑衣服?"我问。
女郎很有幽默感,"不怕脏,客人的手可以自由地搭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