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邝府今日可真热闹,高朋满座,才俊云集。邝玉书也是世家子弟的作风,得着这样一幅稀世之宝岂有不卖弄的道理?亲自下帖,几乎将jiāo好的名门士子全请了个遍。
连带着章清雅也忙得跟穿花蝴蝶似的,满院子奔到东来奔到西。极是得意,逢人就道:“我也没想到,能拣这么大个漏。”
旁人听了,难免就要奉承两句,“那是少夫人独具慧眼,博学多才所致。”
章清雅掩嘴而笑,“不过是好运气罢了!”
可那言下之意,竟是将无限功劳全都归于已身,丝毫不提旁人半句。把个章泰宁气得不轻,本来就是一口闷气堵在胸中,现在又添一层,一反常态地坐在角落里,只是冷眼旁观。
这场盛会,不仅潘云豹去了,一帮兄弟也跟来瞧热闹。都是好玩乐的人,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没事他们还要搅出三分事来,何况这里还分明有事?
瞧见章清雅如此行事,把章泰宁晾在一边,蒋孝才的坏水就冒上来了,“咱们过去,跟你大舅子解解闷。”
胡浩然摇头不去,“我就在这儿看热闹。”
潘云豹也不太想去,“我跟他没什么话好说的,不过打个招呼总是要的,说完我就走,免得我憋不住,要笑。”
“我憋得住,我去。”郎世明很是积极,又提醒他,“二哥,你那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潘云豹咧嘴一笑,将原先别在腰带里的一串玉佩放了下来。这是他特意从张蜻蜓收回来的嫁妆里选的几块jīng品,让丫头用huáng色丝绦打成如意结儿,串在一起,一共挂了三块,也不知都是谁的,总之都弄在身上。花哨是花哨了一点,但是够醒目,只要他们家人能认出其中一块,想来那脸色肯定都不会好看。
胡浩然个儿最高,眼睛也尖,早已经看见,“你岳母已经来了,我刚瞧见你们家大嫂子带着妹子陪着她到后院了,你跟你大舅子打个招呼过来,我陪你进去行礼。老三老四你们作弄完了,也进来行个礼,别让人挑理,说咱们连个礼数也不知道。”
这样最好。
潘云豹先带着两兄弟来到章泰宁身边,恭恭敬敬打了个招呼,“大哥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章泰宁见他很是有礼,也没什么可挑剔的。见他一人来的,顺嘴就问了句,“三妹妹怎么没来?”
潘云豹说着早就编好的借口,“媳妇儿有些不舒服,故此没来。”顺便展示着自己的夸张玉佩。
“那不要紧吧?”章泰宁一面问,一面不得不留意到了这串东西。不过很遗憾,这些东西都没经他的手,他一块也不认得,所以除了觉得这个妹夫好卖弄,也没什么别的想法。
“大夫瞧了,没什么大事,不过要静养两日。岳母也过来了吧?那我先去见礼了。”见他不知,豹子有些失望。准备告退,临走前顺便介绍了下狐朋狗友,“这是蒋国公的十一公子,这位是忠顺王世孙。”
这二位都是京城鼎鼎大名的纨绔,章泰宁久闻其名,不过他们身分尊贵,倒是小觑不得,起身还礼,算是认识了。
等潘云豹一走,蒋孝才和郎世明就把章泰宁左右围住,极尽chuī捧,“早就听说章大公子青年才俊,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今日得见,果然是不同凡响。”
章泰宁又没喝醉,听着这样的话也飘不起来,只是有人这么奉承自己,总是心里有些小小得意。
蒋孝才很快导上正题,“听说这回邝公子得了大痴真人的话,还是托了章二小姐的福。章大公子,您可知其中内qíng?”
这话正好问到章泰宁的痛脚上,当下眼神一凛,“实不知qíng。”
郎世明火上浇油,“连令妹都如此见识广博,想必章大公子更加的厉害,不如二回也替我去买一幅大痴真人的画如何?定当重谢。”
“四弟你这就错了!”蒋孝才一唱一和,“这种东西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怎么可能说买就能买得到?纵是章大公子再好的眼力,这就像伯乐找不到千里马,这有何用?”
他连连跺足,作痛心疾首状,“可恨我辈男儿,竟然不如一个女子有运气,这么样的名画落在谁手上不是扬名立万的大好事qíng?竟给邝少夫人占了先机,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郎世明积极附和,章泰宁听得心头愈加烦躁,“二位少陪,在下要去方便一下,先行告退。失礼,抱歉。”
不待这二人抽身离开,他先撑不下去,匆匆走开了。蒋郎二人煽风点火成功,掩嘴偷笑离去。
潘云豹跟胡浩然进了内堂,请人通禀要去与林夫人见礼。
林夫人见一张画就帮女儿长了这么大的脸,本来极是开心的。可见到女儿分明有些过于显摆之意,未免有失妥当,正把章清雅拉到一旁训诫,“你纵是不方便提到你哥,但也不能将功劳尽数归于自己,这让玉书多没面子?这么多人呢,你说话可得注意着点,我方才瞧见他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章清雅这才警醒过来,“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夫人已经想好了对策,“一会儿出去了,人家再问,你就说你以为买的是张假的,也没留意是什么人画的,倒是给玉书好眼力瞧了出来,这样你既不丢脸,他面上也有光了。”
章清雅点头,母女俩正要出来,就听说三姑爷来请安了。
以为张蜻蜓也到了,章清雅有些不愿意搭理,林夫人嗔道:“上门都是客,再不喜欢也要做足十分的表面工夫,走吧,见见那丫头。拿出你国公府少夫人的气派,别让人小觑了去。”
只可惜,母女俩摆足了威风,却是只见到一只不懂欣赏的豹子,谎话还是那一套,但是跟章泰宁说,和跟这对母女说的效果就大不相同了。
造成不同效果的当然也不是张蜻蜓生病的假话,而是他腰上那一长串的玉佩。林夫人粗粗一瞟就有些讶异,再定睛细看,更是色变。
章清雅盯着其中一块圆形透雕的鸳鸯戏水玉佩,同样不可思议,这不是自己拿去卖钱的嫁妆么,怎么到了他的身上?
可是都不好出言相询,只一旁的章清莹好奇问了一句,“三姐夫,您这串玉佩倒很是别致。”
今儿顾绣棠特意请示了林夫人,带她也出来走动走动,林夫人想着一大家子都出来了,特意不带这个庶女也不好,所以就容了这个qíng。况且,这也是自己的亲闺女亲女婿要显摆的时候,除了胡姨娘告病不来,连刘姨娘也出来捧个场。
潘云豹等了这么些时,终于有人问起了,极是高兴,撩给小姨子细看,“好看吧?这是拿你姐姐的嫁妆做的,还是岳父岳母心疼媳妇,给她这么多的好东西。”
林夫人一听这话,当即心中咯噔一下,止不住地向下沉去。
她给了张蜻蜓什么东西,她心里有数,绝无可能有这些好货色。虽然造假的外形一致,但那成色光泽是绝不可能有这效果的。还有明明是给章清雅的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潘云豹的身上?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可容不得她多想,前头打发人来请,说是赏画开始了,请大家都到大厅里去坐。
林夫人被打断了思绪,捏了同样狐疑的女儿一把,低声嘱咐,“沉住气,先别管这些有的没的,招呼好客人才是真的。”
有母亲在场,章清雅自觉也多了几分主心骨,继续面带笑容地去尽她的职责了。
章清莹见林夫人没空管自己,偷偷把潘云豹一拉,“三姐夫,三姐真的病了么?严不严重的?”
潘云豹呵呵一笑,弯腰附在她耳边道:“她没事,只是不想来,去忙别的事了。”
章清莹这才放心,趁人不备,塞了块手绢给他,“那你告诉她,我很想她。还以为今儿能见着呢,这是我给她绣的,你帮我带回去,让她别嫌弃。”
潘云豹笑着收下,章清莹这才放心地走开。
胡浩然瞧着小姑娘一派天真烂漫,想起自己妹子,未免有些黯然,正色对潘云豹低语,“这小丫头在家中只怕日子也不好过,你们要是能帮,就尽量帮帮她。”
潘云豹原本不是个cao心的人,可听他这么认真地说起,倒是记在了心上。
一时到了大厅,诸位贵客已是济济一堂,正打算看邝家展示这副稀世奇画,忽地门外有小厮急匆匆进来,附在邝玉书耳边低语了几句,邝玉书脸色当即一变,随即是掩饰不住的喜气洋洋。
吩咐了小厮几句,然后对众人宣布,“三殿下和皇太孙光临寒舍,现就在门外,请诸位稍等。”
满座俱是又惊又羡,惊的是居然连宫里的贵人也惊动了,恐怕已经上达天听。羡的是,若是邝家把画献给朝廷,只怕还能作为晋升之阶,换来无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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